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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夢里不知身是客(2)

云醉月微眠 作者:明月別枝


突然想到什么,我顫著手,往懷里一陣摸索,最后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靥土撕脦讉€瓶子出來,有兩個差點掉在地上,我用力眨掉眼中的淚水,取出紅色的那個小瓶子,伸向前面,對云輝道:“這個是九轉(zhuǎn)還魂丹,對你的傷有好處,趕快拿水服了?!?/p>

“公子,使不得!”云輝一下子跪在地上,臉色越發(fā)蒼白,額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使不得?”我突然覺得好笑不已,眼淚又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慘然道,“你們連命都使得,怎么吃我一顆藥倒使不得了?”

紅兒,紅兒……我蜷坐在馬車里,雙手緊緊抱著肩膀,滿腦子都想著紅兒。想到她孤單一個人躺在那冰冷又陌生的地方,想到她平日里細致入微的照顧,想到她時常緊張而又有些怯怯的眼神,想到她每夜里抱床被子蜷在我的床下,而我卻因為忙于逃命將她一個人留在了那個地方。她會害怕嗎?她一定會害怕的,她向來膽小,平時只要轉(zhuǎn)個身沒看到我,就開始擔(dān)心是不是自己沒照顧好我……不行,我不能留她獨自一人在那里,起碼,起碼也讓我?guī)退覀€好地方安身,來世可以投個好胎,別再做丫環(huán)受人擺布了。

“回去,回去,馬上回去,去找紅兒,我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里。”我大喊,聲音里有濃濃的慌張,邊喊邊起身沖向車簾外。

一雙手生生地攔住了我,生硬地將我扯回軟榻上,是云白!

“放開我,放開我!”我恨恨地看向云白,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眼睛一陣澀疼,一想到紅兒,心更是揪疼,哭求道,“小白,你讓他們掉頭回去,我們?nèi)フ壹t兒,我不能扔下她一個人在那個地方,至少,至少要好生安葬了她啊,小白,求你了。”

他不語,只是用力地抓著我,不讓我動彈。我使勁去掰肩上的那雙手,掰不動就用手抓、摳、掐,可是那雙手仿佛失去知覺一動不動,我低頭用嘴狠狠咬下去,直到嘴里涌入濃濃的血腥味,可那雙手依然不動。眩暈,以及前所未有的絕望,讓我開始歇斯底里地捶打牢牢抓住我的那個人,我又哭又鬧,心里是既哀且痛,還有深深的絕望與恐懼。

見我哭累了,打累了,那雙抓著我的手才輕輕松開,接著手心傳來冷冷的溫度,他的手緊緊握著我的手,聲音依舊冰冷:“你冷靜點,難道你要更多的人死在那里嗎?或者你想讓云輝的另一只手也丟了?”

我看著他,眼睛已經(jīng)沒有眼淚可流,心里卻在痛哭。冷靜?我也知道我應(yīng)該冷靜,可是叫我怎么冷靜?當(dāng)我眼睜睜地看著紅兒死在我面前的時候,當(dāng)我看到云輝親手砍下自己的手臂的時候,我又如何冷靜得下來?從小到大,身邊的親人從未離我遠去過,我也從未見過死人,所以此刻我心中的痛、心中的懼,他怎么可能會明白?怎么可能體會得到?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為何我竟可笑地以為自己能悠然地生活在這異時空?其實從我來這兒的第一天,知曉紅兒被罰家規(guī)、挨板子、關(guān)柴房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明白,那貌似平靜的生活,只不過是表象,只要一塊小石頭,就能讓平靜的鏡面支離破碎,將我自欺欺人麻醉自己的寧靜打得煙消云散。我終究會與這世界抵觸,我的靈魂、我的思想、我的意識,并不屬于這里。

我只不過比紅兒稍稍幸運一些,這身體有個主人的身份,平時不僅有人侍候,危險時刻更有人舍命保護,可是,真的有區(qū)別嗎?以一個女子的身份,以云府的地位,以名義上的父親那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野心,怕最終也難逃利益聯(lián)姻的宿命,更何況還有替兄出仕這一樁欺君大罪!

我的情緒陷入到從未有過的低谷,仿佛跌入萬丈深淵,身陷絕境,卻無能為力。無形中好似有張網(wǎng)將我緊緊地包攏,我掙扎,我反抗,結(jié)果全是徒勞。忽又覺得有些可笑,這些人對我的忠誠,或者說對云府的忠誠,是靠什么來維系的?一紙賣身契,還是一次偶然的相助恩情?究竟是什么,讓他們死心塌地又默默地跟隨著我?不問我此行的目的,不問為何會遇到刺客,我只對他們說盡快趕到天州,他們便生死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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