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前一天,分手,不回頭,忘了山盟,忘了海誓,忘了你曾經(jīng)是我的唯一,忘了手指劃過肌膚的戰(zhàn)栗,不關(guān)心以后他的女朋友是誰,我的男朋友是誰,不關(guān)心哪天生日,不關(guān)心哪天死日。我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張椅子上,這也是從舊貨市場淘回來的,厚,陳舊的桃色,很舒服,坐上去就像有人擁抱了你。我們是人,我們需要擁抱。得不到,幸好有伸著兩條胳膊的皮椅子,在角落里等著我們,它們只會破舊,不會背叛。
上網(wǎng)。
一個文化公司的編輯,頭像永遠(yuǎn)是亮著的,他找我,“那那,給我們寫一本書。二十萬字,一個月夠不夠?”我的網(wǎng)名叫嬌無那,李煜艷詞中“繡床斜憑嬌無那”的嬌無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嬌無那寫書的速度在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界是個神話,那那速度無人能超越,半個月一本書,只要想寫,反正故事是編的,不需要技巧,不需要文筆,只要情節(jié),只要好看。
我已經(jīng)休息了一個月不寫東西了,因為燕風(fēng),我以為自己愛上,可依舊成空。一聽見寫書,有種懶洋洋的興奮,“什么題材?”
“穿越。”
“讓別人寫吧。”我立刻興致索然,凋零如秋天的花。
穿越,半大孩子看的東西,神經(jīng)、幼稚、傻氣、無聊、膚淺、可笑、惡心人。(各位寫穿越的大大不要拍偶?。?/p>
“現(xiàn)在流行,給你7%版稅,首印兩萬冊,怎樣,成交吧。”編輯賊心不死。
我的小說一直是白菜價,千字50,賣斷,一出手,是生是死,暢銷滯銷,是出版寶貝還是出版毒藥,不理。
忽然給我提價,讓我真實觸摸著版稅這樣的詞,是個飛躍性的進(jìn)步。但是穿越,算了吧,我還是發(fā)了一個呆呆的表情,“不想玩,給摔鍋也不行”。
編輯吐血,頭像倏然熄滅。
陷在椅子中好一會兒,關(guān)了電腦,站起來,拿上手提包,夢游一般的走出門口,飄下樓梯。生日,誰給我慶祝?中秋,我和誰團(tuán)圓?
張莽,張莽,只要你再說一次:“心心,回家吧?!?/p>
沒有,沒有,月圓之夜,哪個美麗的女人會前去與他共度?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明月如霜,好風(fēng)如水,十輪霜影轉(zhuǎn)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明月明月明月,怎奈乍圓還缺!
這條街太暗,明月還沒出來。只有梧桐的樹影,濃、重,直壓在人的心上,路燈被哪個有暴力傾向的人砸了,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發(fā)出光來,沒人管。樹底下站著女人,天涼了,卻穿著熱褲,或者短裙,露出并不太直的腿,擺著各種并不美妙的姿勢,在風(fēng)中微微發(fā)抖,在黑暗中默默等待,茫然地看著稀落的來往男性行人。要吃飯,就要賣掉軟軟白白的身體。
我不賣身體,我賣文,纏纏綿綿的文。
我的目光掠過一個已經(jīng)蒼老了的女人的臉,漠然灰暗的臉。乳房下垂,皮松肉弛,祝你好運,流鶯,祝你好運,野雞,賣個好價錢,在中秋之夜。
一聲刺耳的馬達(dá)聲忽然掠過,我的手提包跟著那聲音向前飛去。
飛車黨!
不,不!你不能拿走我的手提包!不管你是什么黨,你不能拿走它!
我死死抓住手提包,不管那個眼球突出目光殘暴的男人用小刀如何刺向手指。血,滴在冷硬的馬路上,開了一路的花,桃花、梅花、罌粟花。
夜太黑了,無人來救,或者有人看見了,卻掉過了頭。很疼,手上、身子、頭部,我被拖倒在地上,見鬼的馬路怎么這么硬,我聽見頭骨磕裂的聲音,聽到腿骨折斷的聲音,疼,疼得不想再活。
可我不放手,死也不放手。
有些東西,不值得我們動一下眼角,可有些東西,值得我們用命去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