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做什么都好,你真心想做的事,無論什么,我總愿意幫你。只是——”她苦笑,“我能幫的,只怕都是倒忙?!彼撛趺醋霾攀菍λ詈??
“有你這話,我就知足了。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幫了我的大忙?!陛p輕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餓了嗎?進寺里去吧??上е挥旋S菜,你將就些?!?/p>
楚言心里翻江倒海,哪里還有胃口。這些年,住在皇宮里,聽著心口不一的話,學著藏起自己的心思,她已經(jīng)覺得好累。讓她與這幫人精玩心眼兒,指點他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是不可能的。作為一個旁觀者,一個未來人,也許還能提點他一兩條也許被忽略了的事實。她猶豫著說道:“胤禩,有些話,不知你愿不愿意聽。”
他溫柔地笑著:“說吧。你說話,我總是愛聽的?!?/p>
沒有閑心去管他的脈脈情話,她全神貫注于斟酌說辭:“你有沒有想過,太子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樣?太子也許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壞,也許他也是個可憐的人?!?/p>
他一臉不以為然,倒也不出言反駁,淡淡地耐著性子聽著她往下說。
“你是皇子,皇帝之子,等閑的人不能對你怎樣,可你還有不順心的事,你頭上還有皇上太子,并不能為所欲為。太子比你尊貴,萬人之上,也還是一人之下,比你威風,可也不能為所欲為,他的不痛快,也許比你還多。不論他的為人,只看先前諸朝,那么多太子,在東宮寶座上坐得越久,大概就越不快活。
“你們都是皇子,你們的人生,尊貴也罷,失意也罷,都是皇上給的?;噬夏芙o,也能收回去。皇上是你們的皇父,是父也是皇,先是皇才是父,你們是皇上的兒臣,是兒也是臣,你們怎么想都可以,重要的是皇上更多地將你們當做兒還是當做臣?”
“作為父親,知道兒子能干,只會高興,見到兒子比自己強,只會更高興。作為皇帝,卻未必會喜歡太能干太受歡迎的臣子?!笨傆X得康熙更多地將他看做了一個能干的臣。
她微微嘆息,她以為他最大的不幸在于康熙對他的父愛太少。不經(jīng)意地灑下一顆種子,居然生根發(fā)芽,而且結(jié)出了一個碩大美麗的成果,收割的人當然是意外驚喜,可要論感情上的滿足和認同,遠遠比不上另一邊小心翼翼地翻土撒種,細心灑水施肥拔草,滿懷希翼地守望等待,終于得到的一個過得去的小瓜。
八阿哥一震,沉思地望住她不語。
覺得能說得都說了,效果怎么樣,實在不是她能控制。楚言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滿臉堆笑:“我餓了。”
此時正是潭柘寺的鼎盛時期,香客眾多,雖然是皇家寺廟,也不是個個僧人都有機會見到皇帝和皇子。接待他們的這個年輕和尚就沒有見過皇八阿哥,欣然將“金八爺”和隨行女子帶到一件素凈的廂房,不一會兒端來幾樣面點素菜。
也許因為剛才的話題太過沉重,兩個人都不大說話,靜靜地吃完簡單的午飯,見她一臉疲倦,他體貼地勸道:“我們先出去逛逛,消消食,回頭再睡。”
她幾乎一夜未眠,大早受了兩次驚嚇,騎了半天馬,再經(jīng)過那一番談話,等進到溫暖的屋內(nèi),肚子里塞進點東西,突然又困又乏,懶得睜開眼睛,隨口說:“我不睡,就想靜靜坐上一會兒?!?/p>
八阿哥收拾了碗碟放到一邊,出去找人要來一壺茶,回來一看,她已經(jīng)伏在桌上睡著了。想想她雖然要強,可一向嬌生慣養(yǎng),這一天也夠她受的,他不由心生憐惜,取過枕頭,扶著她躺下,將她的身子放平,用兩人的披風將她裹住,又把炭盆移得近些,自己坐在一邊望著她熟睡的臉龐發(fā)呆。
想著她方才的話,總覺得她知道些什么,也許是些很關鍵的東西,她不肯實說,多半是有她的顧慮。她那番話說得是實情,可也是大逆不道,尤其是對著他這個皇子說,她是真心為他!他的打算也許不應該告訴她,不是怕她會說出去壞了他的事,他知道她不會傷害他,而且,愿意幫助他,可她太敏感,想的太多,大概是被嚇壞了,又偏偏要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她的心意與他一樣,他又何必斤斤計較她不肯說出來的一點點秘密呢,他也還有事瞞著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