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簫慢慢站起來,說道:“明天我去衙門,你好自為之吧。這張押票給你,是我多年的積蓄。就算有一天楊不愁容不下你,至少你還有個靠山?!闭f著掏出一疊紙張,放在小桌上,用茶杯壓好了。
我聽見自己冷笑的聲音:“好啊,睡了三天,掙你半輩子的積蓄,就是京城頭牌也開不到的價錢。我算老幾,真走運。謝謝洛大爺了!”拔高的聲調(diào),尖酸刻薄,只是被刻薄的是自己罷了,“爺慢走,天冷不送。”
說話時,洛玉簫已經(jīng)快走到碧紗籠了。聽了這話,又轉(zhuǎn)過身來??墒俏乙呀?jīng)低下頭,埋進(jìn)被子里,根本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屋里有沒有人。
“胡說!”腦袋被人從被子里拽出來,洛玉簫惡狠狠地瞪著我。就著清冷的月光,我看見他白生生的牙齒幾乎要齜開:至于擺出這樣子嗎?我在你們眼里不就是一個婊子嗎!
“不許這樣說你自己!”洛玉簫幾乎是跪在床上,怒氣和熱氣一起噴到我臉上,有些頭暈。
“不這樣說怎么說?”我努力瞪回去。一只粗糙的拇指從我臉上滑過,帶起許多濕漉漉的液體,他泡水了嗎?
“你是我妻子,我們拜堂成親,是我親手揭開你的蓋頭,你是我洛玉簫明媒正娶的老婆。不許——”
“你有資格嗎?”我打斷他的話,嘴角有什么東西流進(jìn)來,咸咸澀澀,原來是淚水,“你有什么資格說這些話!我問你,什么是夫妻?什么是丈夫?你與我交拜時,想的可是與我白頭到老?你揭我蓋頭時,念的可是不離不棄?你我洞房花燭時,心中有的可是一體同心?”
洛玉簫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沉默了許久才說:“這兩天我一直……一直想過來看看你。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他的聲音很困惑,也很真誠,“我的命是青月救的,那時我就發(fā)誓:今生這條命就是她的了,我要保護(hù)她一輩子。凡是她想要的,我都要幫她得到;凡是她討厭的我都要幫她除掉。我從沒想過,會……會遇見你!”
這世界沒想到的事情很多,所以才會有后悔,才會有堅持??墒遣⒉皇撬械暮蠡诙紱]有價值,也不是所有的堅持值得歌頌。它們往往取決于評價的人。
比如我,比如洛玉簫,比如紀(jì)青月……我放棄得想,就算評價了又怎樣呢?對于洛玉簫這樣的人而言,除了他自己還有誰可以改變他呢?
“對不起,紅錦!我……我沒想到……唉!”他打了一個嘿聲。
“沒關(guān)系?!蔽姨ь^看著他,竟然還笑了出來,“也許當(dāng)初殺了我事情就好辦了。”眼淚又流出來了,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貪生,還是求死。洛玉簫,這個帶我去死,又給我生的機會,最后又推我進(jìn)入死胡同的男人,在他的掌中,我好像坐著世界上最驚險的過山車?,F(xiàn)在機器出故障了,我們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中,我卻一點兒也不害怕,甚至還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不好辦!”洛玉簫伸手摸了摸我的臉,“殺了你,還能有誰讓我心甘情愿地認(rèn)作老婆?你和青月不一樣,一點兒也不一樣。只有你是我老婆,死也值了!”
是他死也值了,還是我死他值了?
稍稍愣了一下,心知這個問題沒什么意義,便道:“阿洛,別說什么夫妻的話了。你生是紀(jì)青月的人,死是她的鬼,我連骨頭都分不著。何必總要給我念想呢?”
我垂下頭,大大地哽咽了一下,才能繼續(xù)說下去:“當(dāng)初能在一起,是為了紀(jì)青月,現(xiàn)在分開也是為了她,有因有果,也算一種圓滿。我不過是個小人物,草芥而已,能在你們的游戲中活下來已屬萬幸,怎敢奢望別的。更何況那幾日,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要怨就怨我命不好,不該來這里。青月說得對,不該卷進(jìn)來!”咬緊牙關(guān),說是這樣說,可心里總有什么東西堵得慌!
原來做個配角這么累,看不見光明,找不到出路,永遠(yuǎn)服從主角的需要。
沉默了一下,我換了一個話題:“明天你就要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