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里面仿佛夾雜著紛亂的情緒。包括對于那個貧困時代的怨恨，包括對于爺爺當(dāng)時行為的不滿。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令他的笑容里充滿了遺憾的溫情同時也夾雜著凜冽的寒意。

我的心里同樣充滿了矛盾。作為李氏家族的宗孫女，一直以來都窩在這座平靜的村莊里靜靜地生活。經(jīng)歷了種種悲喜，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堅強，已經(jīng)足夠抵御任何令人動容的情愫。但實際上，我已經(jīng)將自己置身于這樣的感情之中，我情不自禁地將黃民福與爺爺聯(lián)系在一起，想象著那個年代的生活，想象著這個老人的音容笑貌，想象著他內(nèi)心的遺憾……

對面的男人依然在滔滔不絕，我暫時擱淺矛盾的思想，繼續(xù)聆聽他傳來的感慨，“秀荷小姐，原諒我有些冒昧地來訪。只是我家的老頭子，一直希望能夠在80歲那年，回到這間故鄉(xiāng)的老宅。而且，如果我真的辦成這件事情，就可以悉數(shù)繼承他名下的財產(chǎn)。所以，我希望你能夠仔細(xì)考慮，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yīng)……”

“原來，還是為了錢……”我低下頭，開始了失望地自言自語。剛剛萌生的認(rèn)同感已經(jīng)剎那消散了。原以為黃道奎是一個孝順的孫兒，甚至還為他的故事而悄然動容?？上У阶詈蟛虐l(fā)現(xiàn)，那些故事只是表面的浮光，其實黃道奎只是在覬覦爺爺?shù)呢敭a(chǎn)。

我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誠然，能夠在這樣的大雪天里趕上幾個小時的路，不厭其煩地和我協(xié)商討論，這根本的動力還是在于金錢的力量吧。一直認(rèn)為除了金錢，人們的真心、感受、愛情、思念，才是最溫暖、最重要、最欣慰的。如今看來，也許是我錯了。

媽媽，你一直希望我能夠走出村莊，走出大山，去感受不一樣的生活。只是，外面的世界真的會和想象中一樣精彩嗎？

我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諷刺面前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其實我們只是秉持著不同的價值觀而已。生活還是要繼續(xù)，他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工作、去掙錢、去生活。而我，也只是希望能夠繼續(xù)沉浸在溫暖的幻夢中。

天色已晚，黃道奎完成今天的游說任務(wù)起身告辭。送別之路由月伊來代勞。它依然環(huán)繞著男子的雙腿，對于這個難得出現(xiàn)在家里的陌生人戀戀不舍。而我則呆呆地靠在板炕上默然感慨。沒有悲傷，不含憤怒，只是確信我和那個男人完全不同，略感遺憾而已。

那天晚上，我打開了那個久違的黑箱子。穿插在熱門電視劇的中間，我看到了那個男人極力推薦的SH金融廣告。

一個看起來很帥的男人，輕松地吹著口哨，隨著節(jié)拍的律動，蹬踏著自行車自由馳騁。在他的身后，是一座座偉岸崛起的大廈，一幢幢傲然屹立的居民樓，還有先進(jìn)、整潔的高爾夫球場地球在不停地轉(zhuǎn)動，象征著無限的運動、無限的進(jìn)步。

“你希望的一切，就是SH金融的未來！”廣告里的男人瀟灑地倚靠在車上，露出一副運籌帷幄的表情，擺出自信的手勢。他伴隨著激揚而又律動的音樂，鏗鏘有力地道出了結(jié)束語。電視熒屏下方閃出一串細(xì)密的文字，“連帶利息66%?！?/p>

“SH金融公司，要收取連帶66%的利息，這家公司具體做些什么業(yè)務(wù)呢？”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直直地癱到了板炕上，“?。?6%的利息！這……完全就是高利貸公司?。　?/p>

我恍然大悟，倏然間直起了身子。黃道奎那個男人，標(biāo)榜自己是金融公司的顧問，其實他根本就是一個可惡的高利貸游戲者。

我想起了爺爺對我的教誨，“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都不可以去接觸以下三類男人。第一類是嗜酒成癖的男人；第二類是風(fēng)流成性的男人；而最后一類，就是無休止地追求金錢，沉迷于金錢游戲的男人。秀荷啊，你是濟安李氏的宗孫女，是有身份的人，絕對不能和那樣的人扯上關(guān)系呀。如果你不聽話，爺爺就會扯你的耳朵，而且讓媽媽揍你哦！”

當(dāng)時的我還小，對于爺爺這段略顯深奧的話還是似懂非懂。但是對于我來講，扯耳朵已經(jīng)算是一種酷刑。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努力把爺爺?shù)倪@段話熟稔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