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粥碗遞給我說:“你喂我吧?!庇质悄欠N溫和的理所當然,說完自己靠在了被子上。我坦然地拿過碗(量你也弄不清真相),開始一勺勺地喂他。他吃著,一直凝視著我,似含著笑意,似若有所思,弄得我好幾次不敢看他的眼睛。
喝了粥,他說:“給我梳梳頭吧?!彼^發(fā)蓬亂,那一夜的掙扎,加上后來的昏睡,讓他的長發(fā)糾纏在一起。他示意案上,有一把玉梳和一條藍色緞帶。我拿起梳子來,貼著他的肩膀坐下,把他的長發(fā)攏過來,給他慢慢梳開亂發(fā)。我梳得很小心,怕揪下他的頭發(fā)。他閉著眼睛,臉上帶著隱約的笑意。我們都有沒說話。我梳了很久,他似乎睡去。到后來,我跪在床沿,最后梳了一遍他的長發(fā),用緞帶給他在頭頂扎好,才重新坐下。他睜開眼睛看我,目光晶瑩,毫無睡意。我看到那樣明澈的眼神,一時竟恍惚不能語。
我和佑生正對著傻看,小沈和程遠圖就來了。我趕快站了起來,坐到一邊去。小沈一見佑生坐著,歡天喜地,再一看藥都給喝光了,更加喜出望外,一個勁兒地說:“云起,你真了不起,能不能告訴我你怎么喂的他?我下回也能干?!?/p>
我心說,你最好別介!忙說:“他自己起來吃的?!保ㄒ彩菍嵲捔?,后來可不是自己就湊過來一通大吃來著?)
程遠圖只過去輕拍下佑生的肩膀。
一夜的疲倦和緊張后的松弛讓我變得不言不語。我微笑著坐在那里,看小沈給佑生把脈,說了一大堆見好了等等的話。我覺得這么看著他就挺好,我不想說話。
有人傳宮中來人探望,我就煩這個。臉上神色一不對,佑生馬上看出來了。他說了聲“來人”,聲音并不高,門外馬上有人進來了。我心里一哆嗦,那我昨天的《詩經》朗誦和其他自言自語是不是已傳遍了王府,或者……太可怕了!
佑生低語了幾句,那人退到門邊。佑生點頭示意我到床前,輕聲說:“云起,你去休息吧。我覺得很好,他們都在。你,晚上,再來吧。”他的眼簾半垂下,不看我了,“我讓他們給你準備了洗澡水,是我的浴室,你去看看?”
我?guī)缀趼牪灰娝脑?,這人怎么這么害羞?一想到此,就點了頭說好,同時用身體擋了手,輕劃了一下他的胳膊,他低了頭。
我從床腳拿了羽絨服,把《詩經》握在手上,臨出門時回頭一望,嚇了一跳,三個人都在看著我。佑生溫和含情,小沈高高興興,程遠圖還是冷面無表情。我向他們大大一笑說:“看我干嗎?我又不是皇帝!”每個人都微張了嘴。
我隨著那仆人走到佑生房間的另一側,他為我打開門,說道:“請稍候?!?/p>
我進門一看,心發(fā)酸。這是一間正房改成的浴房,墻角處是一張床,簡單的被褥,上面沒有床帳。屋中是一個大木浴盆,近一人長半人高,旁邊小幾上有瓶瓶香料,一兩本書。我想起我曾說想要個大澡盆,好好洗個澡,佑生剛剛死里逃生從昏迷中醒來就先想到了我的愿望!
身后門響,一隊人進來,倒了水,把一桶開水和舀子放在澡盆邊。其中一人把一疊衣物和巾子放在床上。他們出去后,我長嘆了一聲,這是我來這里洗的第一次盆?。ú皇堑谝淮卧瑁綍r可以洗淋浴?。N以谒邪胩闪撕芫?,起來后只覺頭暈暈的。到床前去看干凈衣物,從里到外似是穿用過的,我穿上都有些大。件件顏色淡雅,看質料均是上等,知道是佑生的,又一陣感慨。
穿了衣服,聽外面沒什么人,我出來溜回自己屋里,見桌子上有一盤食品。除了佑生,誰會如此細心關照我?吃了東西,倒在床上,因為洗了澡,我一下睡得死死的。醒來時,天色漆黑,想起佑生說要我晚上去看他,趕快起來洗漱。
走出房門,天上一輪弦月,四周房屋黑洞洞的。我嘆了口氣,太陰森,毫不溫馨,誰愿意住在這里。
到佑生門前,原來站在門旁的人馬上給開了門,讓我想起大酒店的門童,是不是該給點兒小費?太讓人緊張,到處是人。我走進屋中,只覺一片黑暗,我等了一會兒,才逐漸看清了左右。床邊靠墻處,有一盞極小的燈。床幔放下,沒有聲息。我知道佑生在睡覺,他一定叮囑了人說任何時候我都可以來。暗嘆一聲,剛想輕輕出去,聽見佑生在床帳中一陣呻吟,我的心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