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平靜,沒有喜悅也沒有憂傷,好像也進入了夢鄉(xiāng)。這是我在這個世上放在了心上的人,這是在這個世上把我放在了心上的人。此時此刻,我不需要其他。生死之際,那些分離了我們的東西已沒有力量。什么堅強柔弱,什么華服粗衣,什么野心淡漠,什么王府貧民……我們之間留下的只有,這也許是最后一次的親近。
這是多么可嘆的一件事,好像我們必須在生死之時,才能如此……他若死去,我們將同逝于世;他若醒來,我們會重入那無路可走的迷茫。這一刻似是從命運手中偷來的春宵,是殘酷考試中的逃亡,水中月,鏡中花……我愿此時成為永久,就讓他這樣靜靜地依在我的懷抱中,躺在我的愛撫里……
我終于把他擦拭干凈,把衣服都給他穿好,想抱他放到床上去,可根本已沒有任何力量。我倚著他的躺椅,滑坐到地上。一日的奔波突然化成睡意,沉重而不可抗拒。我的眼簾垂下……殘留的視線中,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抱起了佑生。我抬頭,見他把佑生輕輕地放在床上,把我那疊衣物墊在佑生剛截肢的大腿下,給佑生蓋上被子,轉(zhuǎn)身坐在床邊,面對了我。
“看來,你就是救了他的那個人,難怪他不愿讓朕見你……如此性情!”他輕嘆著說。
我正在那里懊惱,怎么把他給忘了?!聽了他的話,更生氣,想說:難怪佑生這么單薄,肯定是你小時候把他的東西都吃了,如此你才長這么大個兒。但累得沒開口。
他又嘆了口氣,“他從小,天性溫良,沉靜寬讓。可惜,他沒有早些遇上你……”
我實在忍無可忍,就煩別人跟我說這種話,可惜……最好的機會是:八百年以前。
我一揮手,努力站了起來,“沒有可惜,現(xiàn)在才是最好的!如果以前沒有發(fā)生,就說明時機不到!我得去睡覺了。如果他死了,你就讓程大哥給我一刀!但別叫醒我,我得睡個懶覺。哦,不許別人再給他擦身上!如果他沒死,誰要是敢去叫醒我,我就給他一刀!”
我抱著我的衣服走出門時,聽見他又在那里輕嘆,“如此性情……”
我不相信巧合。那一夜,佑生能活下來,是因為程遠圖邊關(guān)回城立刻去見了佑生,接著就連夜飛馬去找我,因為佑生不愿在我到來前截肢(即使皇上到府也沒有讓他改變),因為他對我的愛給了他求生的意志,因為我對他的愛給了我異常的勇氣,因為膝蓋截肢是最安全的一種,因為他大腿的骨頭未損(否則要用鋸),因為我無意中選擇了最出色的名醫(yī)小沈……這么多的因素,怎能僅僅是巧合?這是上蒼神秘的手指?是天道酬良的依據(jù)?是命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夜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