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生動了一下,嘿,你別的時候醒過來成不成?莫菲法則真準(zhǔn)——最糟的機(jī)遇的可能性最大。我忙騰出一只手,探過肩膀,食指尖摸到他的唇,輕輕按在那里。他的唇柔軟有些涼意,他抖了一下。
馬突然噴嚏一聲,我?guī)缀醍?dāng)場心臟病發(fā)作,昏過去。(我原來心臟很健康,但過去的二十四小時我經(jīng)常覺得我的心臟在亂跳,所以自我診斷是即興心臟病。)完了,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果然,四處一靜,接著細(xì)細(xì)瑣瑣的腳步聲在遠(yuǎn)處響起。我放下手,得,不用擔(dān)心他出聲了,馬把我們大家的聲全出了。
現(xiàn)在唯一的好處是敵暗我也暗。雖然我方只一個,不,兩個,不,一個不會武功和一個傷兵,事實上等于零的戰(zhàn)斗力,但對方并不知道。馬又一個噴嚏,好,還怕他們找不到咱們,我剛才還把你當(dāng)救命恩人呢。等等,我沒聽見任何馬的聲音,好,他們是步兵,低級兵種。咱們是騎兵,高他們一等。只要我們沖出去就行,他們追不上的。幸虧沒走大道,被他們悶住就不行了。
前面的樹木稀疏了,腳步聲和人聲漸漸移到我們前方。成敗在此一舉了!
佑生的手忽然到了我胸前,我小聲說:“干嗎,襲胸么?”
他摸索著背帶,低聲說:“把我扔下,你快走!”
我拍開他的手,“你除了知道如何陷我于不仁不義之外,還會什么?”我還指望著您是個身懷絕藝的大俠哪,此時抬手一揮,那些人就土崩瓦解了?,F(xiàn)在看來是沒戲了。
他的語氣里頭一次出現(xiàn)惱怒之意,“別玩笑了!”
我馬上聽從,嚴(yán)肅地說:“佑生,你答應(yīng)我?!?/p>
他說:“什么?你讓我下來??!”
我說:“我們?nèi)绻映鲞@里……”
他說:“你講,我答應(yīng)你?!?/p>
我接著說:“那你就改名叫‘又又生’吧!”他沒出聲,大概呆住了。
我咬牙忍住笑,前面已可見隱約的人影。我解開綁住我倆大腿的羊絨圍巾,對他小聲說:“抱緊了,別害怕!”然后我奮力一踢馬肚子,同時竭盡我平生所有的肺活量,發(fā)出了一聲非人的綿長的恐怖怪叫,聲達(dá)九霄,氣貫環(huán)宇,宛如張飛再世,夜叉重臨。遠(yuǎn)處一群烏鴉啊啊飛起。轉(zhuǎn)眼之間,馬頭已到了正擋路的兩三個人面前,黑暗里刀光閃起,我尖聲大叫:“厲鬼在此,拿命來!”同時把手中的羊絨圍巾向他們面上拂去。一人啊的一聲大叫,跌坐在地,另一人掉頭就跑,還有一個我沒看清楚,馬就載著我們一躍而過。
我們沖出了林子!于是,再一次,人聲漸遠(yuǎn)。我回頭,城鎮(zhèn)已在后方,前面雖然無路,小丘起伏,但視野還算開闊。
我松了一口氣,仰望星空,嘆道:“謝謝!可下回能不能別讓我再看見刀子了?”我拍拍馬脖子,“路路,好樣的,比我聰明。知道什么時候打噴嚏,誘敵出動,好計策!”我又拍拍佑生在我身前的手,“剛才我的那聲怪叫,以后別告訴別人,你就不用改名了?!?/p>
佑生微抬起右手,輕輕抓住我的手。我才發(fā)現(xiàn)他手抖得厲害,幾乎抓不住我的手,他渾身也是抖成一片。他的左手緊緊握著我的衣服,似乎用全力抱著我,只是一言不發(fā)。哦,我抽出了圍巾,他的傷腿晃來晃去,一定是疼痛難忍。
我放緩韁繩,側(cè)點兒身,重新把他傷腿的大腿和我的大腿用圍巾綁在一起。手抬起來時,感覺是濕的,天光之下,我一看,黑色的。他的血竟?jié)B透了他的褲子!我心里一驚,還是不該貿(mào)然地讓他這么騎馬,會把他折磨死的。
他的臉壓在我的肩頭,又一陣濕意。他出了這么多汗,又失了血,該趕快休息了。我決定,下一個城鎮(zhèn)就進(jìn)去,碰碰運氣也比讓他死在路上強(qiáng)。
想到他會死,我心里一酸。
我就看不得生靈奄奄欲死的樣子,像我的命也要完了似的。我撿過幾只半死不活的貓貓狗狗,養(yǎng)好了,就強(qiáng)迫我父母幫我照看。他們十分憤怒,總說要送到動物收容所去。我只說別讓我知道就行,反正是他們干的。結(jié)果他們一直沒送,可見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