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娥一聳肩，“一堆洋文，我也不認(rèn)得，收拾小姐房間的時候看見的。我覺得那畫上的人打扮得不錯，就拿給我媽看了一眼。那天你上學(xué)了，等你回來我就給忘了?！睆垕吲牧诵愣鹨话驼?，“好了，別說了，時間不多了。你去樓下園子里剪幾朵梔子花來，快去?！薄鞍?，就去?！毙愣鹎宕嗟卮饝?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外跑，張嬤則拉著我坐到了梳妝臺前。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霍先生第一次帶我們出去的那天，張嬤也是這樣幫我梳妝，只不過不再是那間有些陰暗的小屋，面前也不是一面模糊不清的鏡子，而是精雕細(xì)刻的梳妝臺，清澈如水的鏡子，屋子里燈火輝煌，讓人毫發(fā)畢現(xiàn)。我突然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覺得有些不真實。

身后的張嬤不停地用硬鬃刷子把我的長發(fā)刷得又亮又直。她輕巧地在我后腦處把頭發(fā)綰了個結(jié)，用卡子別好，然后把長發(fā)捋順了，垂在我的右肩上。“媽，給你花?！毙愣鹑诉€沒進來，聲音已經(jīng)先到了，張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和秀娥很像，我低頭咬緊了嘴唇，不敢笑出來。

一陣濃郁的清香剎那間包裹住我，一抬頭，秀娥已拿著面精巧的鏡子站在我身后照著。雪白的梔子花正疏落有致地插在我的發(fā)結(jié)上，散發(fā)著香氣。我用手指輕觸了一下那柔嫩的花朵，然后在鏡中對張嬤和秀娥笑著說：“張嬤，秀娥，謝謝，這個好漂亮。”秀娥開心地咧嘴一笑，張嬤則溫和地說了句：“清朗呀，我看你還是戴你姐姐送的那副耳環(huán)吧，顏色、式樣和你這身都配，嗯？”

我點了點頭，也沒多想，“好?！闭f完拉開了一格抽屜，里面散放著四五個耳環(huán)盒子，有霍先生送的，還有霍老夫人給的，自然也有潔遠(yuǎn)和方萍送的。我挑出那副珍珠耳環(huán)戴上，再仔細(xì)看看，果然很配。張嬤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從圍裙兜里掏出個小盒子，“這個胭脂膏很淡很薄的，你用著試試。你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兒搽點這個也就夠了，多了反而俗了?！?/p>

我點頭接過，打開盒子用手指弄了一點，在嘴唇上輕輕抹著，一陣甜香侵入口齒，嘴唇頓時變得嫣紅柔軟起來。張嬤回頭和秀娥說：“你幫著清朗把鞋子什么的穿好。配衣服的手套我叫裁縫放在樓下的沙發(fā)上了，還有拎的手袋你也別忘了給她拿著。時間差不多了，就下去吧，六點鐘要走的，不能叫先生小姐他們等你們，知道嗎？”秀娥趕緊點頭。

張嬤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才往外走，臨出門又停住了腳，說了句：“清朗，那胭脂膏你得帶上，隨時好補妝的?！薄鞍ァ！蔽腋纱嗟貞?yīng)了一聲。眼看著張嬤出門去了，秀娥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眼睛就開始嘀里咕嚕地轉(zhuǎn)，我一笑，伸手把口紅盒子遞給了她，看她高興地往唇上抹了，我又說了聲“好看”，她這才跑去柜子旁邊拿了雙鞋子過來給我。

這鞋也是定做的，鞋跟小巧卻不高。丹青和潔遠(yuǎn)都擔(dān)心我穿不慣高跟鞋，出丑倒在其次，那可是要站一晚上的，要是不舒服，就受大罪了?！扒謇?，你別動，我來幫你?！毙愣鹨皇职醋×宋?，她自己蹲下身幫我穿鞋，嘀咕道，“你要是一低頭，我媽幫你梳的頭發(fā)就白弄了，你好好坐著?！?/p>

我笑了一聲，“那照你這么說，我豈不是就得這么挺著一晚上?！毙愣饚臀蚁岛眯瑤?，站起身來嘻嘻一笑，“你以為呢？要漂亮就得這么挺著，你看那些個大小姐不都是這樣？”說著她低下頭，好像說什么秘密似的，悄聲道，“你沒發(fā)現(xiàn)嗎？原本我以為那些小姐是看不起人，所以老揚著頭。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她們是怕一低頭把發(fā)型弄壞了，不好收拾?！蔽摇斑辍钡囊宦晣娦α顺鰜?，“豈有此理。”秀娥也笑，笑了一半，五斗櫥上的自鳴鐘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厍昧肆拢愣疒s忙止住笑聲，“呀，光笑了，已經(jīng)六點了，快走，快走?！?/p>

我倆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就趕忙往樓下走。秀娥手里拎著個小巧的緞質(zhì)化妝包跟在我后面，這個是霍老夫人買給我的，丹青早就囑咐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帶著。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丹青的嬌笑聲傳來，“怎么，你今天晚上吃了蜜了？嘴巴這么甜?！薄昂呛牵被粝壬室恍?，“那倒沒有，我實話實說嘛，原本總覺得那些個禮服店就是黑店，花那么多錢也覺不出個好來，今天看了你，我才知道，這錢花的，值了！”“呸！”丹青輕笑著啐了他一聲，然后說了句，“清朗那丫頭怎么還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