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僵持著，車?yán)飿O靜，靜到仿佛能聽清呼吸聲，他的，還是我的？

恍惚中，我按住心口，生怕一顆老心平時(shí)缺乏運(yùn)動，忽然蹦騰得太歡，會蹦成殘疾。

但我的擔(dān)心最終是沒發(fā)生，眼前的人忽然轉(zhuǎn)開臉，放我一馬。我還不覺，茫茫然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車外赫然有個人，正彎下腰，對車?yán)镎f話。

“先生，請問是來用餐的嗎？”

“是?！?/p>

“請問您貴姓？”

“程?！?/p>

“程先生，這里不能停車，車可以停到附近我們提供的停車場里，我給您帶路?！?/p>

“好，謝謝。”

聽他們一來一往，我這邊終于醒過神來，羞得真想趁他們說完前，找個地洞鉆下去。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他回過頭，對我說：“你先下車進(jìn)去，我去停車。”

正合我意，我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恨不能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免得再出丑。

車外站著的那人，是個年輕小伙兒，一身藍(lán)布衫褲，像是舊時(shí)大家的家仆打扮。

人很機(jī)靈，看我下車，連忙上前，對我微笑：“小姐，您請這邊走?！?/p>

那是個四合院，大門頗有氣派，上方懸掛著金漆牌匾，我一看，這地方我還真知道，前不久還帶過一幫鬼佬客戶來，把國際友人們忽悠得眼都直了，直夸中國飲食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可程先生怎么會把我?guī)У竭@兒？小冉知道他來這一手嗎？或者，根本她安排的？

短短幾步路，我就走得滿肚子問號，大門前站著穿著鐵灰色綢緞長衫的老頭，管家模樣，一見我，就露出得體的微笑，過來招呼。

這里只接受預(yù)訂，小二替我報(bào)上程先生名號，轉(zhuǎn)身就跑過去帶程先生泊車。

管家領(lǐng)我往里走，一路走進(jìn)去，空間豁然開朗，三重院落，打理得古色古香，一色雕花漆木門窗，院子里紫藤花架下，有同做舊時(shí)裝扮的女子在彈著箏，十分應(yīng)景。

訂的位置在大廳，桌椅看著都是有年代的酸枝木，由一扇大屏風(fēng)隔成雅座，臨窗靠墻，對著院子，恰好能欣賞彈箏女子低眉拂弦的素雅，幽幽轉(zhuǎn)轉(zhuǎn)的曲調(diào)在耳邊纏綿，環(huán)境自是一流。

管家招來人伺候就退下，是個穿月白衫子的小姑娘，笑得很甜，手腳很伶俐，一來就送上明前龍井。

茶是好茶，但我一向不慣飯前喝茶，這是傷胃的壞習(xí)慣，本想叫她再上壺溫白開，話到嘴邊就變成：“麻煩把茶撤了，換壺溫白開?！?/p>

就聽有個聲音說：“哎哎哎，等等，先別急著撤?！?/p>

我聞言回頭，就看到程先生走進(jìn)來，身邊還跟著個人，赫然是那晚遇見的光頭大個兒，這樣中氣十足的聲音，除了他還真沒有誰。

光頭大個兒見我回頭，就沖我咧嘴一笑：“嫂子，又見面了?！?/p>

我對著程先生還正尷尬，又聽他這樣調(diào)侃，無力應(yīng)付，只得橫他一眼，不說話。

他老實(shí)不客氣地坐下，對我笑嘻嘻的：“嫂子，你別擔(dān)心，我不是來蹭飯的，不會打攪你倆二人世界，我們科室有冤大頭請客，就在前院的包廂，你看巧吧，所以我就過來跟你打個招呼，這就走?！庇譀_我擠眉弄眼，“我還真沒想到會是你在這兒，我這哥們兒是難得有心思玩點(diǎn)浪漫，就給我撞上了，哈哈……”

“你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p>

程先生那邊剛坐定，冷冷地掃來一眼，光頭大個兒聳聳肩，對我壓低聲音說：“男人有時(shí)候，臉皮很薄的，嘿嘿?！?/p>

這話聲音其實(shí)不低，連站旁邊的小姑娘都聽到，一臉忍笑表情。

程先生冷聲說：“麻煩你，點(diǎn)菜?！?/p>

小姑娘捧著紅底碎金的菜單過去，程先生卻遞給我，又對光頭大個兒說：“你還不走？”

逐客令下得直接，光頭大個兒卻巋然不動：“急什么，這里上菜慢得很，回去聽人說葷段子無聊得很，還不如坐這聊會兒天?！庇洲D(zhuǎn)頭看我，“嫂子，你不介意的吧？”也不管我的冷眼，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喝一口，就說，“嫂子，這茶很香啊，好好的換什么溫白開??？再說，你想喝溫白開，再上一壺就好，何必撤掉，多浪費(fèi)，連帶我哥們兒都喝不上，這多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