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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又一句話，像尖利的釘子，被那個聲音，一一釘進我的心里，冰冷刺骨地疼。我捂起耳朵，卻阻絕不了，最后那聲音竟然變了調(diào)，變成我熟悉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和你爸就你這么個女兒，不是養(yǎng)大了白白送去給人欺負作踐的！”

“他家誰愛高攀讓誰去，可就不能是我女兒！”

……

不要再說，求求你們，不要再說下去，我拼命搖頭，猛然就睜開眼，明晃晃的日光燈刺得眼發(fā)花，我眨眨眼，茫然四顧，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輸液室里。

原來，只是不小心做了夢。

我轉(zhuǎn)頭看身邊，程先生靠著椅背，閉著眼，身上蓋著條毯子，似乎已經(jīng)睡著。我低頭，才發(fā)現(xiàn)懷里也搭著條毯子，可能是哪個好心的護士給我加的，在夢里人不安穩(wěn)，給弄滑落下來。

手機“滴”一聲響，提示有未讀短信。

真稀奇，是我家高堂發(fā)的，短短幾十字估計要耗費她老人家半小時，還沒斷句。我讀了三遍才明白大意：她老人家打電話到家里發(fā)現(xiàn)我還沒回家，認為我約會十分順利，很高興，但還是婉轉(zhuǎn)地提醒我注意時間，進而要注意女性的矜持，再告訴我她替我在廟里求了一簽，是上上簽，勉勵我好好發(fā)展。

上上簽？我看了一眼身邊的程先生，只能苦笑。

看著有個藥水瓶快空了，我按鈴，護士進來，給程先生換了袋裝藥水，動作很輕，沒驚醒熟睡的程先生。

護士換完藥水，我輕聲道謝，又補一句：“謝謝你細心給我們加毯子?！?/p>

護士對我笑，露出兩個酒窩，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是你男朋友，看你睡著了，按鈴請我給你蓋上的?！?/p>

我驚愕，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程先生，問酒窩護士：“真的？”

她就笑，酒窩若隱若現(xiàn)：“真的。”眨眨眼，又說，“他身上的毯子才是我加的，你可別跟我吃醋啊?！?/p>

酒窩護士這突如其來的調(diào)侃，讓我張口結(jié)舌，等反應(yīng)過來要澄清我和程先生的關(guān)系時，早就找不到人影。

我忍不住又看一眼程先生，這人睡著時都不肯放松，一張臉都是繃著的，真是由里到外的酷——誰能想到，他居然還挺會照顧人的，而且，是真大度。

正感慨著，就有人走進來，問：“這點滴怎么還沒完？”

我抬頭一看，來人高壯胖碩，聽說話仿佛是熟人，可那張臉分明很陌生，只是，他的光頭，真的眼熟啊。

我正想問他是誰，已經(jīng)有人搶先一步開口，是程先生。

“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死沒有?！?/p>

聽這一來一往，原來是程先生的熟人。

那人已經(jīng)自顧自伸手去調(diào)點滴的速度，嘴上還說：“給你弄快點，早點滴完，我剛下班，困得要死，趁早送了你們，回來能多睡點?！?/p>

我被他的動作給驚住，連忙出聲阻止：“哎，你別亂弄……”

那人早就動作完畢，回頭對我露出笑容：“嫂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p>

他叫我什么？我是驚上加驚：“我不是你嫂子！”

“你亂叫什么！”

我和程先生幾乎是同時開口否認，真是默契，默契到那人聽了一邊點頭，一邊笑：“啊，這樣啊，不好意思，我誤會了。”

那笑容實在太曖昧，我訕訕，挪挪身，坐得離程先生遠點，一想，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嗎？果然一抬眼，就看那光頭大個兒兒笑得更賊，越發(fā)尷尬——輸人不輸陣，我一昂頭，力做坦然狀接受他的打量。

程先生說：“你要困了，就先回家，別再這兒等著，一會兒我打車回去就行了。”

他明明是對著光頭大個兒說的，光頭大個兒卻做驚訝狀：“唉，這么晚了，你讓人一個女孩家家自己打車回家？這算什么，人送你來醫(yī)院，跑上跑下的，還陪著你……”

“我說的是你！”

程先生冷聲打斷他的胡說八道，光頭大個兒做戲一樣，先是做出愣住的樣子，然后一拍自己的腦門，說：“哎，我怎么忽然變笨了，杵在這兒當(dāng)電燈泡？我走，馬上走?！钡纛^又沖我笑，“對不住啊，打擾你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