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聞書似在觀察我的臉色,“看來你心情不錯呢,這封信如此重要?”
我趕緊收斂喜色,君聞書教導(dǎo)我們,要喜怒不形于色,否則便是沒教養(yǎng),不穩(wěn)重。果然,君聞書又背過身去?!爸x少爺?!蔽倚辛藗€禮,準(zhǔn)備去工作臺看信,他又恢復(fù)了少年老成的狀態(tài),“哦,忘了跟你說,信是二月到的,哪天忘了。事情一忙,便忘了給你了?!蔽覄倓倢剷囊稽c(diǎn)兒好感全沒了,我說這信怎么還沒到,原來是壓在他手里了,可惡!我淡淡地哦了一聲就要走,他又開口了,“要看信晚上回屋里再拆吧,白天要做事?!蔽衣犃吮阍谛睦锎罅R起來,楊騁風(fēng)說得果然沒錯,不能對君聞書好,看來也和楊騁風(fēng)差不多貨色,沒一個好人!我連禮都沒行,直接進(jìn)了書庫。
一整天我都在想信里的內(nèi)容,會是什么呢?我把信放在案頭,一會兒抬頭看一眼,一會兒用手摩挲兩把。蕭靖江的字不怎么好看,不過還順眼。嗯,順眼。我捏了捏,挺厚。我眉開眼笑起來。蕭靖江也給我寫了好多話呢,不知都有什么。我托著下巴癡癡地看著信,恨不得馬上拆了它。
正胡思亂想著,討厭的君聞書又發(fā)話了,“司杏,你過來?!庇指蓡??我嘟著嘴過去了。
“你看這句?!蔽疑祛^一瞧,無話可說。
“發(fā)乎情,止乎禮?!蔽覐埧诮Y(jié)舌,如何?
“這句話怎么講?”怎么講?孔老夫子的話,怎么講?我瞪著他,就是“發(fā)乎情,止乎禮”,什么怎么講?
“不知么?”君聞書又皺起眉頭,“既是不知,抄寫一百遍?!鄙窠?jīng)病君聞書,大變態(tài)君聞書,你自己要做木乃伊還要拉上我!你這個瘋子!我不情愿地領(lǐng)命,拿起毛筆,畫了一百遍交了差,每畫一遍,心里就罵大烏龜君聞書。
好不容易等到君聞書歇息了,我草草扒拉幾口飯,抱著信一溜兒煙地跑回房間,用剪刀小心地拆了封口,臉上立即笑意顯現(xiàn)——果然,好幾頁呢,而且也和我一樣,都是反正面的小字。我跳起來,轉(zhuǎn)了個圈兒,又趕忙坐下來看信。
“司杏如晤”看到開頭這幾個字,我的眼睛倏地模糊了,沒有稽首,沒有叩拜,只有四個簡簡單單的字——司杏如晤。蕭靖江啊蕭靖江,你不和我說客套話,真好!如晤,真好!你說“如晤”呢,殊不知我寫信給你的時候,也覺得你就在我跟前,我就是對著你說話呢。我把信往胸口貼了貼,又接著往下看。
他說,年關(guān)前和正月,都是衙門上下人情走動的時候,因此我的信壓了很久才到他手里,那時已經(jīng)二月十三了。他收到信立刻回了,希望我不要怪他。我翻到后面的落款,是二月十五。這樣算來,到君聞書手里應(yīng)該是二月底左右,可惡的君聞書!
他的信也和我的一樣,都是說些日常話,讀了多少書,吃了什么東西,哪天碰上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家里如何,庶母又作了什么怪,他又如何對付的……我一會兒抿著嘴笑,一會兒又跟著他皺眉??吹剿f讀書,我也想跟著看看。于是我下了床,找出筆,細(xì)細(xì)抄下他說的書名,準(zhǔn)備也找來細(xì)細(xì)地讀。雖隔著百里,但我們能讀同樣的書呢!
我把信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幾遍,總是舍不得放下,覺得他瘦瘦的樣子就在我面前。外面已經(jīng)響過三更的梆子了,我才滿面笑容地裝好信,壓在枕頭下,吹了燈,甜甜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