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無依(3)

花褪殘紅青杏小 作者:南適


一天沒吃飯了,真是餓,我狼吞虎咽地吃著。二娘忽然問我,今天有沒有什么人來過。我警覺起來,難道楊騁風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一點兒都不擔心他,只是擔心又牽連到我頭上,我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于是我便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說沒有,反過來問李二娘為什么這么問。李二娘也只說隨便問問,便轉(zhuǎn)移了話題,和我閑聊起來,問我小時候的事,又問我的家里。我以為她是在摸我的底,反正除了和蕭靖江的相識,我以前說的都是實話,也不怕她再問,于是她問什么我答什么,說著說著便說起入府的事來了。

我問她怎么到府里的,她說她家男人原來也在揚州給人當差,她嫁給他之后也跟著來了。本來想著兩人一塊兒辛苦幾年,將來回家也能置點兒產(chǎn)業(yè),沒想到男人突然得急病死了,也沒留下骨血。她一個女人,再嫁也難,不嫁回去也過不成,索性就在君府做起了老媽子。府里對她倒還好,一群下人多數(shù)和她命運差不多,她雖然孤身一人,但覺得在府里的日子也過得去。

我挺同情她,一個女人,目不識丁,在那樣的社會確實不容易。我把自己的感想說給她聽,她卻笑了,“一個丫頭片子,還可憐我,你還是先可憐可憐自個兒吧!這么點兒年紀就入了府,將來怎么出去,怎么嫁人?”說罷,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也黯然了。命運,什么是命運?命運把我推入這個據(jù)說是當時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但給我的是什么?在二十一世紀,我能夠憑借自己的雙手改變命運,而現(xiàn)在,我怎樣才能不讓他人主宰我的命運呢?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不恰恰說明著我為魚肉嗎?李二娘見我不說話,便收拾了東西,給我換了藥,悄悄地走了。

屋里又剩下我一人,李二娘帶來的一盞豆燈,照著這屋子,顯得有點兒鬼影幢幢。后背的傷疼得我睡不著,又不敢翻身,趴得腰都要斷了,四肢僵硬,胸口發(fā)悶,越發(fā)睡不著,苦不堪言。三更天剛過,突然起風了,接著雷鳴電閃,大雨鋪天蓋地,砸得屋外噼里啪啦作響。跟著一陣風吹過,那微弱的小豆燈閃了兩下,終于滅了,我有點兒害怕起來。

我很想鎮(zhèn)靜下來,但身上的傷痛和白天受的驚嚇使我無論如何都放松不了。我一遍遍地念著阿彌陀佛,一遍遍地想著前世我那些親愛的朋友兄弟們,想著他們對我的鼓勵,他們溫暖的微笑,但他們離我太遠了,太遠了。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都隔了一世了,他們早就忘了我吧?我又努力地想蕭靖江。是呢,蕭靖江,這世間唯一關心過我的活人,他如今也早忘了我吧?我又想前世我學的那些知識,想康德的大作,想《金剛經(jīng)》,甚至想著我學的唯物主義哲學,想我曾經(jīng)寫過的光彩的文章……然而,一切信念在那時都崩潰了,天地間,仿佛就剩下我自己。門外仿佛有什么東西隨時可能闖進來,逼近我的床頭。我一動也不敢動,可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動?。∧呐屡艹鲞@間可怕的屋子,在雨里站著。我不想待在這兒,我不想待在這兒!我想著,精神越發(fā)緊張。又是一個閃電,照亮我這間破屋子,我隱約看見外面似乎站著一個巨大的黑影,我的意志崩潰了,大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司杏,司杏……”耳邊似乎有人不斷叫我,還有哭聲,似乎還有人在搖晃我。我這是在哪兒?我暈乎乎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間收拾得很干凈的內(nèi)室,床簾上還垂著流蘇。太陽暖暖地照進來,我恍如隔世。

“司杏,司杏……”還是那個聲音,有些耳熟。我又努力地睜開眼,哦,是侍槐呢!再看旁邊,原來是引蘭滿面淚痕地在搖晃我,聽荷在旁邊哭。

“司杏你醒了?”侍槐大喜道,“可是醒了,嚇死人了?!?/p>

我沒有回答他,緩緩地看了看周圍。侍槐像是懂了我的疑問,連忙回答說:“這是瑯聲苑,少爺撥了間房給你養(yǎng)傷的?!?/p>

少爺?君聞書?那個惡人,他撥間房子給我養(yǎng)傷?怕是有什么陰謀吧!我對君聞書全無好印象,想說話,卻張不開嘴,只動了兩下,仿佛嘴唇有千斤之重。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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