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只手絞在一起,不太好意思抬頭看他的臉。玉荇的聲音很溫柔,笑容也很溫柔,暖暖的像一潭水,似乎可以將人融化掉。
越想就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想哭,一時間悲從中來,我放聲大哭起來,“哇嗚嗚……玉荇我喜歡你啊,你別拋棄我好不好……嗚嗚,我舍不得你,你要是不理我,我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玉荇慌了手腳,“翠兒,你怎么了?有話慢慢說:先不要哭。到底是什么事情這么為難?”
我抽抽噎噎地看著他,“你……我……我不能和你說?!?/p>
“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事使你這么難過?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解決啊?!?/p>
我抹了一將淚,又重重地擤了鼻涕,甕聲甕氣地說,“那不一樣啦,你現(xiàn)在是這么說,可是我一說出來,你大概就會被嚇跑了。”
“不會的?!庇褴魷厝岬啬檬纸韥硖嫖也翜I,不像我自己的動作那么粗魯,他的手勢很輕柔,讓我覺得……心里似乎踏實些,暖和些……可是,失落感也更強了,好像要挖走一塊很重要的東西似的那么難過。
“……洚滿教的人嗎?”
我前半句漏聽了,光聽見后面半句,疑惑地問:“什么教?”
“你總不會是洚滿教人吧?”他微笑著說。
“洚滿教是什么東西?”
玉荇耐心地解釋,“是南疆興起的一個和朝廷作對的組織,有說創(chuàng)教人是前朝皇室后裔,也有說是蠻族巫覷所創(chuàng),收聚教徒,行反叛之事,你總不會是洚滿教中人吧?就算那樣也沒有什么,你年紀(jì)小,肯定也沒什么惡跡,脫離它就是了……”
我一臉黑線,趕緊揮手,“打住打住,你扯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那個什么澆滿,不滿的呢。我的身份是……唉,我不知道如何說呢。”
他柔聲說:“總不會比洚滿教徒更加厲害的身份吧?”
我老實地點頭,“比那厲害得多了?!?/p>
怎么說那個什么教雖然聽起來是個恐怖組織,但是恐怖組織的成員也是人啊,這一點兒就根本上強過我。
“到底有什么嚴(yán)重呢?”
我咬咬牙,“玉荇,那,你能不能先答應(yīng)我,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不離開我?”
他眼光像一波溫暖的山泉水一樣,又清澈,又坦率,我低下頭,聽到他說:“好,我答應(yīng)你?!?/p>
話雖這么說,可是當(dāng)初許仙還不是被我?guī)煾祰樀卯?dāng)場掛掉。
從何說起呢?
我拿起扔在枕邊的《大荒奇譚》,有點兒忐忑地問:“玉荇,這本書你看過沒有?”
“這個我少年時就讀過,不過沒有讀完,寫得太荒誕不經(jīng)了一些,有些可以看出根本就是無聊文人的杜撰啊?!?/p>
我將書翻開,在其間找到一篇文章,攤開給他看,“喏,這個你讀過沒有?”
“《玉京子仙緣》啊,好像還有點兒印象。是說一位蛇仙和書生的姻緣吧?”
人間的野史小說都好這么寫,美女妖精一定會看上貧寒書生,又貼人又貼錢,搞得好像是個女妖精就性饑渴沒見過男人一樣。
“嗯,玉荇,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妖精鬼怪精魅嗎?”
玉荇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怎么說起這些來?我小時候……這些事情我是不信的,因為誰也沒有親眼見過是不是?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p>
原來他還是個無神論者。
“但是國師就算是半個修真的人,他倒是說起過,這世上有許多超出我們想象的事情,之所以不為人知,主要是因為各界有各界的規(guī)矩法則,所以大多數(shù)人才不知道罷了。國師和我?guī)煾刀颊f我有仙緣,我卻不知道自己的緣在何方,仙又是什么樣子。但是我想,既然國師和我?guī)煾刀歼@樣說:那么神仙……這世上大抵是有的吧?!?/p>
啊,我倒將這個忘了,他以前就和我說過來著。
“那個,玉荇,”我還是覺得難以啟齒,胸口像是揣著只兔子,不停地突突亂蹦,簡直像要跳出胸腔來一樣。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眼一閉牙一咬,張口說,“我不是人,我是妖!”
話說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雖然是橫下心來說出口的,可是聲音這么響這么尖,屋里又那么靜,乍然響起來的聲音還真是讓人不適應(yīng)。
這不是關(guān)鍵。問題是玉荇是什么反應(yīng)呢?
我很想睜開眼看,但是又怕看。他是驚駭,是恐懼,是厭惡……還是……
我忍不住拿手蓋著臉,指縫慢慢地張開一線,正對上玉荇黑亮溫柔的眼睛,我趕緊又合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