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注意?！彼貜?qiáng)調(diào)，“茶水沾沾唇就好了，不用喝下去。點(diǎn)心這種東西，旁人吃過了沒事，你再嘗一點(diǎn)也未嘗不可，但是不可以吃多?！?/p>

“知道啦?！?/p>

我坐在那兒，看一個內(nèi)房的小宮女扎絨花兒。宮女是不能涂脂抹粉的，但是那也要看主子管得嚴(yán)不嚴(yán)，我最近就看她們描眉毛，涂宮粉。

我只覺得有意思，倒也不想管。反正順治皇帝不常來，她們也沒有出頭機(jī)會……這個可不好說。不過少女沒有不愛美、不向往美妝華服的，這是人之常情，人的本性是無論如何也扼殺不了的。

“這扎的是……菊花吧？”我問。

“是的，娘娘?！彼飞?，我揮揮手叫她做她的不用起來，“奴婢老家的后山上，一到秋天就開滿這種花?！?/p>

“想家了？”

“奴婢……奴婢……”

“好啦，想家有什么錯，我也想家呢?！?/p>

不過你或許還有回去的機(jī)會，我就不好說了。

干坐著也無聊，我說：“你也教教我好了。這個難不難？”

小宮女一笑，“很容易的。您看，先把線理好，底下扎緊……”

看起來是容易，不過我的手不是做慣這種活兒的手，那個線理得長短不齊，要扎的時候總是扎不緊，不是散了就是歪了。那個小宮女在一邊想笑又強(qiáng)忍下來，看起來也真難為她了。

“好啦，我不弄了，你自己扎吧?！?/p>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天陰了下來，好像起了風(fēng)。喜福張羅著讓人把熏籠蓋好，把帳幔都放下來。我問：“天還沒黑呢，這么早就攏爐子??？”

她說：“眼看要下雪，還是先攏上?！?/p>

下雪？

我一拐一拐地挪到門口往外看，風(fēng)一旋一旋的，晚上估計(jì)會下雪。

“娘娘快進(jìn)來，風(fēng)涼。”

我說：“好……”

可是伸手去扶門框想轉(zhuǎn)身的時候，眼前卻突然就黑了下來。

我只記得最后聽見的聲音，就是自己的身體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砸在地上嘭的一聲響。

“蓓蓓，這份報(bào)告今天下班前打出來給供貨商發(fā)傳真，可別忘了?！?/p>

“可是我……”

“蓓蓓，這份價格今天下午要用，你整理一下啊?！?/p>

“但是那……”

“蓓蓓，你要去客戶那里?。颗?，回來的時候記得替我?guī)О儇浗值奶浅蠢踝影??！?/p>

“不順路怎么帶……”

反正，新人總是最受欺負(fù)就是了。辦公室里誰都可以支使、誰都能差遣，拿的錢最少、干的事兒最多。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還在后面……

“這個價格我通知蓓蓓改了，她沒通知可不是我的責(zé)任?！?/p>

你啥時候通知過我啊？

“哎，方美蘋天天遲到，今天就是九點(diǎn)半才到的，周蓓總是替她打卡?！?/p>

可是方美蘋是副經(jīng)理的小姨子啊，我敢不替她打嗎？

“胡說，我沒遲到過，周蓓你說是吧？張菊就是想陷害我！對不對周蓓？”

張菊是經(jīng)理的姘頭啊，我怎么得罪得起？

“你懂什么？你才干幾天啊？”

但你那個價保是寫錯了啊。

“這個不行，拿回去重做！這個報(bào)價要再加5％?！?/p>

已經(jīng)重做四遍了，你到底是什么樣的要求不能一次說完??？

“八百就不少了，我剛工作的時候才拿三百呢。”

可是大姐，你剛工作起碼也是十年前了好不好？

啊啊啊……為什么新人總是受欺負(fù)??！什么時候才能掙扎出頭？

可是長得不美，學(xué)歷一般，沒有背景，頭腦也只是普通人的……這樣的我，要什么時候才能出頭？什么時候才能擺脫這樣的一切。

每天閉上眼是噩夢，睜開眼還是噩夢。

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好像永遠(yuǎn)也沒有終止的一天……

“娘娘？娘娘？”

誰這么吵啊？

“娘娘——嗚啊……娘娘啊……”

誰家娘死了回家去哭好不好，吵得我頭都要炸了！

“靜妃娘娘……嗚嗚……娘娘啊，您可不能死啊……”

原來不是誰的娘，是個叫靜妃的娘娘。不過，怎么聽起來好耳熟啊？

頭疼頭疼，耳朵也給吵得生疼……

渾身上下好像沒有不疼的地方。

我抬抬手，有氣無力地說：“別吵了……沒死也給吵死了?！?/p>

“啊——”像垂死的火雞華麗麗的喉嚨扯開了叫，“娘娘醒啦——”

開心得好像跟她親媽不用死了一樣。至于嗎……

我睜開眼，看到我那頂新繡的帳子。

呼……原來還在這里啊。

我還以為已經(jīng)回到那個車水馬龍的時代去了呢。

然后身邊嘩啦啦圍了一圈兒人，山羊胡子的太醫(yī)，白面無須的太監(jiān)，喜福喜月她們的臉上涕淚交錯，簡直成了花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