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手令在此！”李寫意舉起一只碧色的官印，朗聲說，“秦王掌管全國糧倉，有權(quán)調(diào)令你們！”

士兵面面相覷，忍不住往自己的頂頭上司望去，早已趕過來的江潭早已不動聲色地靠到了李寫意身邊。雖然他沒有明著表態(tài)支持誰，但是這個舉動已經(jīng)讓大家心照不宣了。

刀劍再次指向蜂擁而來的百姓，幾個不明情況的百姓被推搡著往前跌去，隨即發(fā)出了幾聲凄厲至極的慘叫，喧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往叫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地上已經(jīng)染了鮮血，他們已經(jīng)身首異處。

短暫的沉默后，憤怒的、驚惶的、無措的、被煽動的人，再一次瘋狂地往糧倉沖去，李寫意垂下眼眸，更加堅定地重復(fù)了一句，“有近糧倉百丈遠者，殺無赦！”

越來越多的人倒在了士兵的刀劍下，而大部分人，不過是被后面的擁擠著過去，卻無一例外地倒在了臨時搭建的工事前，糧倉百丈外，鮮血與尸身，已經(jīng)為它壘了一個圈。

喧囂在繼續(xù)，殺戮在繼續(xù)。

“停下來！放糧！”王子情突然轉(zhuǎn)身，從司徒南手中拿起弓箭，一手握弓，一手拉弦，頃刻間，弓開滿月。

場面略微靜了靜，李寫意淡淡抬眸，直視著王子情沉痛欲狂的目光，箭鏃森森，筆直地對著她的眉心。

她的神色未變，依舊是非同尋常的平靜，下頜微微抬起，一眼不眨地望著他。

一時間，街道的喧嘩聲，人們的呼喊聲，士兵的叱呵聲，喘息聲，空氣的流動聲，都成了一種背景。背景之上，他引弓對著她，驚怒而哀痛，她仰首回望著他，清冷而無畏。

烈日炎炎，將箭鏃的寒光，映得刺眼入骨。

“放糧！”他重重地說，指腹叩向箭弦，顫顫地撥了一下。

“近糧倉百丈遠者，殺，無，赦?！崩顚懸庖蛔忠痪?，無比緩慢地重復(fù)著這個命令，身姿挺直如松，手早已握緊，指節(jié)泛著玉一般的青白色。

王子情收縮了瞳仁，手臂微繃，弦又拉開了些許。

殺戮仍在繼續(xù)，嘶喊聲，一波一波，海潮一般涌向王子情的耳朵。

李寫意始終不為所動，她的臉上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波瀾，沉靜如井，將所有的年歲故事，藏在無人觸及的井底。

也不知對峙了多久，王子情的手臂已然酸痛，已然顫抖，高臺下，尸體一堆一堆壘了起來，后面的人終于不再飛蛾撲火地往前涌，鮮血將這片久枯的大地，浸得溫熱而濕潤。

人們的氣勢慢慢轉(zhuǎn)弱，膽子小的，早已從旁邊的小巷里鉆了出去，人越來越少，呼聲也越來越低。

這場海嘯一般的暴亂，在血腥的強壓下，抽絲一般潰敗，散開。

王子情終于頹然地放下弓箭，驀然轉(zhuǎn)身，逃也似的疾步走開。

李寫意繃緊的身子也猛然一軟，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濕，乏得沒有一絲力氣。

“這次多謝李姑娘力挽狂瀾?！苯兑灿眯渥硬亮瞬令~頭雨滴一樣的汗水，有氣無力地說。

“別放心太早，等著回去向齊王解釋吧?！崩顚懸廨p聲提醒。

“是，是。”江潭額上又沁出了一層密密的水珠。

“好了，快去追齊王吧?！?/p>

“李姑娘不與下官一起回嗎？”江潭詫異地問。

“我想等一會兒走?！崩顚懸饽樕珣K白地環(huán)顧著四周，士兵早開始清理場地了，在地上拖行的尸體，留下許多條長長的觸目的血痕，縱橫交錯。

子情，今天在這里流的血，在這里死去的所有無辜的生命，便是我們一起下地獄的罪證了。

我多么不希望，讓你的雙手染上它。

可是，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