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漸漸開始關(guān)心他的事情。從父王那里得知,王子情的生母靜妃是一個不太受寵的妃子,但是為人和善可親,在宮里人緣極好。王子情十五歲的時候就被封為齊王,卻一直無心政事,而是愛詩愛琴,愛結(jié)交文人墨客。齊王的瀟灑和善,才思敏捷,文采風流,是楚京的一段佳話。
這樣的男子,很容易占據(jù)一個女子的心,特別是在他十七歲那年,靜妃向皇上提出,想與瑾王聯(lián)姻后。
瑾王是鎮(zhèn)守關(guān)山的藩王,并不經(jīng)常入京。十四歲以前,蘇頤也是不愛入京的,她喜歡關(guān)山將士的言笑無忌,喜歡萬里荒漠的宏偉大氣,長天萬里,與地相連,那都是狹窄繁瑣的京城無法比擬的。
可是,當京城里有了王子情,一切便已不同。
他的眼神,如清風般,淡去她對關(guān)山的一切眷戀。
靜妃的提議被皇上應(yīng)允后,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帶她登高樓,眺遠湖,她看著他迎風做賦,詩酒笑王侯,他也陪著她騎馬打獵,狂策飛奔,累了便在密林深處,滾在草地上,放肆地笑,有時候他會撲過來,手肘支在她的兩側(cè),凝視許久,然后低頭在她的額上輕輕地印上一吻,云淡風輕,卻從不深入。
他說,再過一年,我就娶你。
那時候,他們是京城最可人的一對,有著同樣顯赫的家世,同樣傲人的容貌與才情。所有的人都祝福著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隨著那兩個一白一紅的身影。
他們以為,明年,就在伸手便能觸及的地方,卻不知,明年,是一個多么未知的詞語。
不久,瑾王重回關(guān)山,他舍不得女兒,想讓蘇頤再回關(guān)山陪他一年。
王子情亦被楚王派到慶國出使,路途迢迢,一個來回亦需數(shù)月。
瑾王離京的時候,文武大臣都相送至城門口。那時候,城門處有一棵極老的柳樹,蘇頤傲然而立,一身紅色的騎士裝勾勒出她修長挺拔的身姿和颯爽的英氣。
她往城門望了一眼,雖然明知王子情在宮里來不了,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遍他的身影。
士兵催行,她方才引馬跟上,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在叫她。
她猝然回頭,迎著遠方的影子,嫣然一笑。
從皇宮領(lǐng)命出來,便揚鞭策馬趕到的王子情,依然是一身耀眼的白衫,風馳電掣,衣袖翻卷,額前散落的發(fā)絲,絲絲擾擾,拂在俊秀飛揚的臉上,卻擋不住那雙明亮如星、溫潤如玉的眼睛。
他不知,他飛奔而至的身影,讓多少京中閨秀魂牽夢縈。
她亦不知,她無意間的一笑,讓在場的文武失魂落魄了許久許久。
馬到了她的面前,王子情才猛地拉住韁繩,駿馬被扯得長身而立,長長地嘶鳴了一聲。
他只說了一句話,“我等你回來?!?/p>
她很重很重地點點頭,淚水迅速蒙上了眼眸,心中卻是極致的幸福。
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個承諾,可惜也是最后一個,沒能實現(xiàn)的承諾。
當王子情從慶國回來的時候,世事變幻,他與她,已是死別。
當她再回來的時候,物是人非,回去,也已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李寫意垂下頭,微微一嘆,幾不可聞。
然后她迎著楚云笙探尋的目光抬起頭,淡淡一笑,將所有的往事與落寞鎖入深不可見的眼眸中。
“對了,蘇亞應(yīng)該在府中,聽管家說,他昨日來尋過我們,不如我去叫上他,今晚一起賞花燈?”楚云笙本是主動去別院請李寫意出來玩的,美名其曰“盡地主之誼”,但是,當他們真的單獨相處之時,楚云笙卻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笨拙如牛,不能正常言語,甚至不能正常呼吸。
李寫意微笑地看著略顯窘迫的他,柔聲問:“我想獨自走走,不知道可不可以?”
楚云笙的臉立刻變得通紅,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躲開,忙點點頭,“自然是可以的……”
李寫意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尷尬,欠了欠身,轉(zhuǎn)身往繁華之外的京郊走去。
明日,秦王和太子的人就會來尋她了吧。
明日,鋪設(shè)好的軌道都會開始運行了吧。
那么,今天,子情,讓我最后一次想起你,曾經(jīng)的你。
遠遠的,走離了那一街繁華,李寫意依著往昔的記憶,慢慢行到京郊的河邊。
在河畔抱膝而坐,等了許久,天色才暗了下來,極目望去,京城的街道華燈初上,點點滴滴,與初升的星星一起,將楚京的夜色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