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流言漸漸散去,可是何如初還是不肯問鐘越題目,也不大理睬他,輕易都不肯跟他說話。連周建斌也慢慢察覺了,曾笑問她是不是和鐘越吵架了。
冬天的天黑得早,加上下了一點兒冰雨,傍晚還不到五點,路燈就陸陸續(xù)續(xù)亮了。鐘越抖了抖傘上的水珠,推門進教室,老遠就見何如初趴在桌子上,頭枕在胳膊上,不言不語地看著抄在白紙上的數(shù)學(xué)題,那是下午許魔頭臨走前留下的。
一個女同學(xué)走過來,看到何如初沒精打采、唇色蒼白,問她是不是病了?何如初壓低聲音說肚子有點兒疼,可能是剛才吃冰淇淋鬧的。那女同學(xué)說她大冬天不應(yīng)該吃冷飲,又問她許魔頭留下的思考題會不會做?兩人討論來討論去也沒得出個結(jié)果,那女同學(xué)因為有人叫她,于是先走了。
回到座位的鐘越忍不住說:“其實這道題換個角度就很好解了?!表樖帜眠^何如初的紙和筆,卻見她將頭埋進臂彎里,一副拒絕聽的樣子。他再也忍不住,終于小心翼翼地問:“何如初,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她愕然抬頭。他又說:“我覺得你最近的態(tài)度有點兒奇怪,我總在想,你跟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她低著頭,半天沒做聲。
他又說:“比如這道思考題,問我也可以啊?!?/p>
何如初絞著手指頭,笨拙地說:“哦,我,我是怕麻煩你……”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她總覺得還是離他遠一點兒比較好,也許潛意識里自己很自卑……
“同學(xué)之間,互相幫忙是應(yīng)該的嘛!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其實他很希望她能對自己像對韓張那樣不客氣。每次看見他們兩人吵架,他都有些嫉妒。
見她仍然沒表示,他便說:“互相討論能加深理解,對我也有好處。你不用這么客氣,我又不是不找你幫忙!”
何如初這才輕輕點了點頭,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因為天冷,她將頭發(fā)放下來擋風,細碎的發(fā)梢直垂到桌上,如墨一般渲染開來……他的心上仿佛也暈染上了什么……
晚上,老師給大家進行綜合測試考試,連續(xù)數(shù)小時的緊張忙碌過后,好多同學(xué)都累得癱在座位上,幾乎無法動彈。直到試卷收上去,何如初才無可奈何地松了一口氣,站起來有氣無力地收拾書包。當她彎下腰去撿地上的筆時,竟一眼瞥見椅子上隱隱的一點紅漬,驀然反應(yīng)過來,臉刷地紅了,趕緊又坐下,還不忘偷偷打量四周,看有沒有人發(fā)現(xiàn)。
她懊惱地想,怪不得剛才考試時一直覺得不對勁,可是時間實在是太緊了,哪里注意得到!因為她今天上身穿了件鵝黃色短外套,下身偏偏挑了件長款的奶白色褲子——現(xiàn)在白色的褲子一定被弄臟了。這下該怎么辦?這么明顯,萬一被人看見,以后都沒臉見人了!想到這里,何如初急得大汗淋漓,卻又羞于說出口,年少的她恨不得立刻讓自己消失不見。
何如初想了想,只好磨磨蹭蹭,等大家先離開。因為剛考完,不少同學(xué)都沒走,而是圍在鐘越身邊跟他對答案。何如初急得不行,渾身燥熱,扭來扭去地不自在。好不容易聽到有個同學(xué)在吆喝:“快關(guān)燈了!走吧走吧!錯了就錯了!這會兒再說也沒用!”幾個男生才陸續(xù)離開。
韓張招呼何如初一起走,何如初忙搖頭,說:“你先走吧,我等會兒再走?!表n張背著書包過來,像往常一樣扯著她說:“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兒???走啦走啦?!彼龕琅赝扑?,“我就是有事,就不走!”心里更加急了。韓張見她無緣無故發(fā)火,喃喃說:“這女人瘋了。”搖頭晃腦地,自己先走了。
鐘越還在做許魔頭給他的試卷呢,抬頭一看,整個教室空蕩蕩的,只剩何如初還沒走,便說:“時間不早了,還有十分鐘就關(guān)燈了?!闭f著收起紙筆,見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頭快低到地上去了,于是伸出手輕輕推了她一下,何如初只好抬起頭。鐘越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神色不大對勁,臉紅紅的,像抹了胭脂,咬著唇,欲語還休的樣子,忙問她:“你是不是發(fā)燒了?”
她搖搖頭,一臉尷尬地看著他,細聲細氣地說:“你先走吧,我來關(guān)燈?!闭f著不安地動了動。鐘越見她如此反常,又一副難以啟齒的為難樣兒,又見她上身直挺挺坐著,放在腿上的雙手不斷地握緊、松開,突然反應(yīng)過來,多少明白了一點兒,低聲說:“一直坐著總不是辦法?!?/p>
何如初羞得臉更紅了,低聲說:“你先走?!?/p>
鐘越見她穿著白色褲子,忙脫下自己的長風衣,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我衣服長,可以先遮一遮。”
何如初慌亂而無助地點點頭,接過他的風衣,轉(zhuǎn)過頭不敢看他,說:“你先出去一下?!笨粗娫綆辖淌业拈T出去后,何如初才連忙跳起來,穿上他的風衣,走出了教室。
鐘越并沒有走,還在門口等她呢。何如初見他把外套讓給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薄毛衣,低聲問:“你冷不冷?”他笑著搖頭,“還行。這會兒雨停了,不怎么冷。走吧,學(xué)校里估計只剩我們倆了?!?/p>
他們踩著積水,踏著昏黃的路燈慢慢走著,一路無話。到了小區(qū)門口,何如初開口:“衣服……洗好后還你?!彼c點頭,說不急著穿,手插在褲兜里走了。
一到家,何如初趕緊洗澡,又親自把鐘越的長風衣洗干凈、晾好。忙完這些,已是深夜時分。起風了,她聽見風過枝頭的嘩嘩聲……何媽媽見女兒的臥室燈還亮著,來敲門,問她怎么還不睡?何如初只是敷衍著應(yīng)了一聲。她看著掛在窗前長長的風衣,腰帶隨風起舞,心里暖暖卻又澀澀的,似悲似喜,說不清道不明……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拉上窗簾,關(guān)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