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究竟是種什么東西,竟能讓本該清澈純真的孩子也變得如此可怕。
一夜輾轉無眠,墨鸞早早梳洗齊整起來便去尋白弈,卻得知白弈已上職去了。哥哥今日為何偏走得這樣早……她怔怔地在院子里愣了一會兒,待到靜姝來尋她回去上課,才轉過神來。
昨夜夢魘猶在眼前,她總覺得心里涼颼颼的,一陣陣發(fā)抖。
惶惶不安中,她聽見靜姝勸慰道:“小娘子,只是個夢而已,別太擱心里去?!?/p>
她抬頭看見靜姝安撫的微笑。靜姝拉住她,扶著她肩道:“小娘子,曾有一次,我去廟里求平安符時,一位法師對我說,‘若你擔心一個人,便要先相信他。相信他的能耐和本事。他會照料好自己,即便真遇上兇險也定能化險為夷。無論何時何地,不安、焦慮都是毒藥,只有信任與沉著,才能求來福祉?!?/p>
“這些話我記了許多年,從那時起我明白一個道理,我要先照料好自己,然后才可能去幫助別人,而不是成為別人的拖累、后顧之憂?!?/p>
她說得柔軟,眸中光澤堅韌,仿佛遙遙地望著什么,一個人,或是一種信念。
墨鸞不由得呆了,靜了半晌,心中漸漸浮起一絲光來。是的,她應該相信他。他無所不能,沒有人能夠傷害他。她默默合什,一個“信”字在心底念成千百轉的吟誦。
微風來,皖州軍政府中的簾幕叮當作響。白弈不動聲色,將那一紙飛鴿來書捏成粉末。
那讓藺姜入山向殷孝挑戰(zhàn)的女童就好似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杳無音訊,即便是他白氏特訓出的家將,也覓不出半絲蹤跡。
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直覺要出事了。
藺姜和殷孝,無論哪一個受損,都非他所樂見。尤其是藺姜。拋開微妙的政局不談,他需要人才,更需要他們互相制衡。在他眼中,藺姜是一只潛能無限的雛鷹,若他能收服殷孝,則有一雙黃金翼,若他不能,藺姜便是他日后壓制殷孝的利器。二虎相爭必有死傷,他決不能讓最壞的局面過早出現(xiàn)。
他猛地站起來,便向外走,卻在門前頓住了。
局中有個變數(shù)。那個無名女童究竟是誰?調(diào)唆藺姜和殷孝相爭對她有何好處?握不住這個變數(shù),貿(mào)然出手怕是更要出亂子。
藺姜只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其父藺謙雖是兵部尚書,但素來不結朝黨;而殷孝則早已與朝政毫無關礙。讓這樣兩個人互斗,什么人會得好處?
莫非是父親在朝中的政敵宋黨想要折損白氏羽翼?白弈不由得冷笑。不可能。皖州鳳陽在他的掌中,若能讓宋喬黨人這樣混進來生事,他白弈也不用再做別的,辭官掛印,找個山窩窩賣紅薯去算了。莫說混入皖州做內(nèi)奸,就是殷孝現(xiàn)下在皖州潛山這件事,宋喬黨也絕沒可能知道。否則,只要參他鳳陽白氏一個窩藏反賊逃犯,便能要了白氏滿門的人頭。若真捏住了這么個大把柄,宋老賊早就捅出去了,犯不著這么麻煩。
這個幕后之人,定是他平日沒放在眼里,疏于防范的,甚至可能就在皖州境內(nèi)。
若說本就在皖州內(nèi)……他心中陡然一亮,不禁笑起來。
為何早沒有想到呢。七八歲的孩童本就是男女莫辨的年紀,稍粉嫩些的,扮個女童有什么難?但這家的小郎小小年紀便有這樣的能耐,非但在他的眼皮底下逃匿了蹤跡,還能忍辱,反過頭來算計他。這樣一個有趣的孩子,他竟疏忽了。
既然如此,不如將計就計,引蛇出洞,且看看這孩子還有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