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心,各有各的緣由,我們覺得自己被傷害時,又怎么知道對方?jīng)]有苦痛?
“啊呀!”靜姝嚇得魂飛魄散,忙扶住墨鸞。拽了她的手來看,只見指尖已燙得見了紅。靜姝一下慌了,再看地上炭球竟還是赤色的,一地瓷爐碎片,顯然瓷爐外圍沒有裹上棉套子,不禁急怒起來,沖水湄吼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呀?丟了魂一樣!”
水湄還捧著盛手爐的盒子,低著頭喃喃地道歉。沒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靜姝氣得手抖,還欲說些什么,卻被白弈攔住。
“還說些沒用的做什么。快去取冷酒、冰片和蜜汁來!”白弈沉聲急道,說話間已將墨鸞拉近身前。
靜姝這才驚醒,快步跑開去,不多時便取了東西回來。
白弈將墨鸞的手抓來浸入冷酒里泡了好一會兒,又親手調(diào)了冰片和蜜汁給她抹上。眼見這小姑娘痛得柳眉緊蹙,眼中含淚,忍不住輕斥道:“你也不看清楚就伸手!”
墨鸞疼得險些哭出來,眼神卻依舊柔柔的,輕聲道:“也不怎么嚴(yán)重的?!?/p>
“還不嚴(yán)重呢!出水泡了才算重么?”靜姝又急又氣,回頭見水湄低頭立在一旁,更是惱火,忍不住又道,“你怎么搞的?魂叫哪里的小鬼勾了去?!”
水湄只諾諾地縮在一旁,低著頭,連聲認(rèn)錯。
墨鸞見了忙道:“靜姝阿姊,怪我自己不小心,水湄阿姊也不是成心的?!?/p>
靜姝道:“小娘子又護(hù)著她。前兩日她胡鬧,姆姆要罰她,也是你護(hù)著她。這次連小娘子你的手都給燙了,你還護(hù)著她?!?/p>
墨鸞搖頭笑著,用沒燙著的手指勾了勾靜姝的手,甜甜地道:“好啦。我知道阿姊心疼我?!?/p>
她這樣甜甜地一笑,笑得靜姝脾氣也沒了,嘆一聲,再說不上別的來。
白弈從旁看著,心下五味雜陳。
按理說來,水湄這一出手該是在他謀算之內(nèi),可他卻萬沒料到,眼見墨鸞被燙傷時,他竟然有揪心之痛,便是那滾燙紅炭烙在自己身上,也無法比擬。
這……他著實給鎮(zhèn)住了。
墨鸞那甜甜的一笑,更叫他百般嘆惜。若換了別的小姑娘,恐怕早哭鬧得不知成什么樣兒。可她卻含淚忍痛維護(hù)著傷害了她的人。這傻得讓人想不憐惜也難的丫頭……他忽然隱隱有些頭疼,淡淡地道:“今日不練了,快回去歇著?!毖粤T,拉了她的手便走。
他將她送回房中,安置她歇下,問道:“還疼么?”
墨鸞微笑著搖搖頭。
白弈再三隱忍,終是忍不住嘆道:“以后小心些。需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會真心待你好。”
墨鸞略一怔,旋即柔柔地一笑,“我知道。但我阿娘說過,這世上十人至少有九人不會沒來由地存心害人的。人人都有心,各有各的緣由,我們覺得自己被傷害時,又怎么知道對方?jīng)]有苦痛?”
猛地,白弈心頭一震,竟也像是被灼傷了一般,一陣陣緊縮。這便是她的母親留給她的那顆心么?柔軟如斯,善良如斯。即便真的是傻,也是如此令人不忍苛責(zé),更不敢褻瀆。
可墨鸞已跑去看那小杜鵑鳥去了,她半蹲下身,去看匍匐在窩中的小鳥,回頭沖白弈甜甜地笑道:“哥哥快來看,它的傷就要好了,已經(jīng)會撲扇了,沒準(zhǔn)過兩日就能飛了呢!”
白弈看著那張純真的笑顏,靜默半晌,終是在心底一聲哀嘆。
他忽然覺得自己骯臟、罪惡、愚蠢……他竟如此可笑地想要毀了這透明純凈的水晶,甚至不擇手段!
莫非,他竟是懼怕了源自那個少女的吸引與悸動,所以才如此陰暗地恨不能將之揉得粉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