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晗分明醉酒，怎么又上了中宮？墨鸞心頭疑竇愈發(fā)叢生，“又出了什么事？”她低聲問那宮女。

“妃主走后，德妃主又與徐婕妤起了爭執(zhí)。是德妃主先提起要往中宮請見皇后?！?/p>

原來那小婕妤果真是故意的。她在含章殿上做這放肆之態(tài)，激怒殿中妃嬪，漸漸又將舵導(dǎo)向了中宮……這一次，她又想做什么？

莫非……

墨鸞心下思度，驀地，打了個寒戰(zhàn)。

“靜姝，你回靈華殿，將……吉兒的靈位，請出來。我不想讓別人碰他?！彼鋈怀谅晫o姝吩咐。

“怎么了？你要去做什么？”靜姝震道。

墨鸞雙眉緊蹙，神色肅穆，目光愈漸精斂，“去拜見太后。”

秋夜蕭瑟，云卷風(fēng)長。

寧和殿內(nèi)寢，謝妍倚榻撐起半個身子，抬頭向窗外夜空望去，暮色微紅，朗月無缺之下，對影成雙。

小腹處如同敷了一塊冰，一陣陣發(fā)冷刺痛，但不及心冷戚然。

印象中，仿佛從不曾有過如此清靜的節(jié)慶之日吧。她生在公府豪門，自幼享盡富貴，嫁入東宮，終至封后，榮華愈盛，一朝高臺式微，落敗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并不畏懼，唯一所遺憾的，只是恐怕不能看見麒麟長大成人。

都說恨極成灰、玉石俱焚最是不值得，可如今她又能如何？這凌霄廣寒之巔，上行階梯坎坷，下行只嘆無門，徒留一壁絕地深淵，她沒有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權(quán)利。

夜風(fēng)流轉(zhuǎn)，穿堂吹滅了榻前孤燈，更顯天幕一輪寒月明。

她并不取火折子掌燈，反而挪下榻去推開了門，而后附在屏風(fēng)之側(cè)，靜靜仰望蒼穹。

忽然，卻有細微腳步聲傳來，在這寂靜殿堂之中，輕得仿佛飄葉落地，狡貓潛行。

“誰在那兒？”她回身向望不穿的陰霾看去。

一點微弱燭火漸漸近了，淡淡暖光映出那張稚氣粉嫩的小臉，猶帶淚痕。

“麒麟？！”謝妍心頭大震，驚呼之下，已先張開了雙臂。

“母后！”長皇子李承手里捏著一支蠟燭，已是連跑帶爬，飛身撲進母親懷里，哭喊時如受驚鹿崽，簌簌地發(fā)抖，“母后！我想你！”他緊緊抱著母親，涕泗橫流，反反復(fù)復(fù)，只得這一句。

謝妍抱著尚自幼小的兒子，撫慰良久，“你怎么來的？你父皇……讓你來看母后了？”她擦拭著李承面頰上的淚水，小心試探。

“我自己偷偷來的……父皇在含章殿喝酒……”李承低下頭去，拽著母親不愿撒手，“母后，你怎么了？為什么不讓御醫(yī)給你醫(yī)??？”他問完，便緊緊抿了唇，臉繃得緊緊的。

孩子問得如此天真，謝妍唯有苦笑，“你最近乖不乖？功課都好好做了？母后這兒，沒什么好東西給你過節(jié)了?！?/p>

“我乖。母后不乖?！崩畛猩星壹氂椎拿济蚪Y(jié)般糾起，垂目哽噎時，又濕了眼，“母后不愛惜自己，生病不醫(yī)，一點兒也不為兒臣著想。兒臣想要母后快點好起來，麒麟不能沒有阿娘?！?/p>

“這些話誰教你的？”謝妍啞然失笑。

李承撅著嘴靜了許久，仿佛仍有些猶豫，但終于開口：“話是先生教的，兒臣不敢冒犯母后，但兒臣覺得道理沒錯，兒臣若是眼看母后受苦，更是大不孝。”他在母親面前筆直跪下，雙手抱住母親膝頭，“請母后答應(yīng)讓御醫(yī)診治吧，兒臣愿意再去求父皇。”

那副哀哀上告的模樣，令謝妍揪心絞痛，不忍再看，側(cè)過臉去，“……任子安不是已經(jīng)離京還鄉(xiāng)了么。你父皇這么快就給你找了新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