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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 恨情長(6)

鳳鼓朝凰(下) 作者:沉僉


她笑得戲謔,又透著自嘲。白弈只得哄了她,尷尬時心卻莫名地直往下沉。

莫非是……他赫然憶起與崇儉分別前的混亂。不能,那也不過是瞬息的事,誰能妙手空空偷走他貼身佩戴的東西?一個小乞丐?他想冷笑,偏偏笑不出。心有旁騖,突然遇襲,已分散了他足夠的精力,那小乞不能,但若是有人趁亂從旁出手……他著實沒法確定。可這人有何目的?圖什么?這人……會是崇儉么?

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已經(jīng)走進了一個局,那設局人足夠了解他,可他卻覺得茫然而無力,千頭萬緒,似乎想得很明白,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下一步該如何應對,仿佛怎么走怎么是錯。

這種感覺,他已很久不曾有過。

這種名叫恐懼的感覺。

他不自禁抬頭看了眼窗外月色。

天氣干冷,月光淡灑下,街面上似有揚塵,仿佛著了層灰蒙蒙的淡墨??諝庵?,全是腥氣。

九重高墻之內(nèi),永遠只有以平常面目一次又一次重現(xiàn)的暗流。

李晗是性情中人,將男子的多情與貪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墨鸞生下吉兒傷及本元,鐘秉燭叮囑她好生養(yǎng)息,二三年內(nèi)不可孕育。她又不可再用那些傷身的藥,便勸李晗搬回長生殿去。起初李晗也十分不舍,終于還是從善如流。于是,宮廷傳言中很快開始出現(xiàn)新的秀麗紅顏,一位姓徐的小才人,據(jù)說又是皇后的外家表妹,新近得晉婕妤,頗討得圣心歡喜。

許多人暗笑淑妃是個傻子,這分明是皇后想要分開陛下的心思,她卻偏還要將陛下往外推。

于此,墨鸞倒是十分淡然。李晗不似從前那般黏著她,她反而落得清凈,除了兒子,旁的什么也不想管,德妃、賢妃偶爾頗有深意地與她走動,她也只是客套敷衍一二,裝作不懂,不愿深交,仿佛刻意后退一般,執(zhí)意想占一處無人關注的角落,好讓人們漸漸將她遺忘。

但不知李晗卻又在想些什么,好似頑童心血來潮,高興起來忽然就要讓墨鸞補進貴妃之位。

是他念情也好,是賞她育子有功也罷,他以為是恩,她眼中所見卻全是劫。

她連忙上書鄭重辭謝。她不想做什么貴妃,若是補進這貴妃之位,又要徒填幾多猜疑算計。她倒寧愿無聲無息,平安將她的吉兒撫養(yǎng)成人,那便是她如今唯一所愿。

可惜李晗半分也不懂她,只當她是低調(diào)謙虛得慣了,頗自以為妥帖地作此提案,煞有介事地請幾位國老近臣先議。也難怪他不能懂。朝中,宮內(nèi),他眼中盡是人往高處走,又怎能知水為何偏向低處流。

墨鸞再三請辭不果,萬般無奈,只有修了家書與謝夫人。她其實是想請白弈幫她這一回。就好似當初立后,貴妃位為四夫人之首,僅次于中宮,不是單純家事,若是朝臣反對,李晗便不得不審慎考量。但她卻不知該如何同白弈講——或者說,若要她直接修書與白弈,她落不下筆。于是只得輾轉(zhuǎn)經(jīng)由謝夫人,請夫人相助。

然而她卻收到一封用密文書寫的回信,譯來只有一句:

萬語千言,唯與面表,青冥長天,冷階翠梅。

還有一只舊香囊。

熟悉的清涼氣息淺淺漫開。她手上一抖,險些不能站穩(wěn)。

這香囊,她怎能不識。

那一年他生辰時,她繡了這香囊與他,薄荷冰片茶香裝得滿滿的,給他提神。他笑著讓她親手系在他頸項,唇角勾勒出好看的弧線。

他們分別的那一年,回首遙望時垂下的淚,仿佛仍有溫熱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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