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璃眸光一閃,便即道:“請三位國老轉(zhuǎn)告列位卿家:陛下不勝酒力,已先歇下了。佳節(jié)良辰,諸卿盡歡自便,就散席歸府團圓去吧。”她看一眼墨鸞,吩咐身旁宮人及所率衛(wèi)軍,“戒嚴靈華殿,陛下醒轉(zhuǎn)前,無我的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彼侄⒆“壮鐑€,冷道,“將軍是陛下的將軍,妾不敢私意驅(qū)馳處置。陛下如今龍體有恙,就委屈將軍暫且殿外候著吧?!毖粤T,她拂袖轉(zhuǎn)身先出去了。
墨鸞眼看著宮人們將五具尸體拖走,直至殿門緊閉。殿中忽然空寂,只余她與素約兩人,面對一室火后殘景。
“為什么這樣?我們明明什么都沒做錯!”素約趴在墨鸞膝頭抹淚大哭。
墨鸞輕撫著素約肩膀蹙眉輕嘆。
為什么?
這世上有許多事原本就沒有為什么。日子久了,就見怪不怪了。
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素約哭得累了,撲在她的懷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忽然,殿門卻打開來。
腳步聲驚得素約一顫,跳了起來。
只見跟隨宋璃左右的一名女史,領(lǐng)了三個宮女步進殿來。三女人手一方鎏金雕花玉盤,盤中分別盛著一只白玉酒壺、一小塊團圓餅、一條白錦帛。
墨鸞心下一震,已聽見那女史道:“請淑妃主自便吧?!?/p>
“你矯令!皇后方才還說要等陛下醒轉(zhuǎn)再來做處置!”素約終于由驚轉(zhuǎn)怒,一把死死抱住墨鸞,瞪著面前宮女咬牙喊道。
那女史不為所動,全然是一副只等著墨鸞就死的模樣。
墨鸞盯著那團圓餅出神好一會兒,竟微笑起來。
“好手藝。餅皮金黃,瓣瓣如蓮。若是吃了它就真能團圓,倒也是一樁美事?!彼匆谎勰桥?,笑問,“可容我梳妝么?”
那女史淡淡應(yīng)道:“妃主是名冠六宮的美人兒,打不打扮,關(guān)系不大吧?!?/p>
墨鸞了然嘆息,伸手去取那塊餅。
不料,素約卻忽然撲上前來,一把搶了那餅來硬塞進嘴里!她強咽了餅,又將酒壺奪來要灌。
“素約!”墨鸞大驚,慌忙阻攔。
但素約已跌倒下去,玉壺砸碎,酒液沸騰著灑了一地。“娘子……”她渾身戰(zhàn)抖地抓住墨鸞,指甲甚至掐進墨鸞肉里。她十分痛苦地喘息,烏紅色的血最先從她的眼睛里滲了出來,接著是嘴角、鼻子、耳朵……不止七竅,她的皮膚漸漸浮現(xiàn)出妖異的青色,血管泛黑凸起,眼珠也一點點鼓起來……但她卻仍沒有死去。她掙扎著,喚著墨鸞,似還想說,卻再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哀呼凄鳴。
如斯慘狀駭?shù)媚[心神俱裂。
便是要人性命,又何必如此歹毒?
她緊緊摟著素約,不知該如何為之減輕痛苦,唯有不斷喚著,素約,素約……
宮人們扯著白錦就要來絞她的脖子。
瑟縮在墨鸞懷中翻滾的素約忽然掙起半個身子,一口咬在其中一人手上。
那宮女慘叫一聲,抱著手逃到一旁去,手背牙印清晰可見,竟冒著紫黑色的血!
素約滿臉是血,突起的眼珠上血絲遍布,卻仍牢牢護著墨鸞,決不許人靠近。
忽然,她身子挺了一挺,向前仆倒下去……
墨鸞一手攬住她,不讓她摔在地面,另一手握著從髻上拔下的銀釵,釵尖已成烏黑,仍有殘血滾落。俯面時,滿臉淚濕。
素約卻咧開嘴笑了。她努力抬起手,仿佛想要替墨鸞拭去淚水,卻終于還是在半空垂落,徹底靜在墨鸞懷里。
“你們……可滿意了?”墨鸞將素約平放。她站直了身子,披散的青絲襯著慘白面龐,淚光映著烏黑眼底的精光,愈發(fā)詭秘難明?!皝戆伞D銈円獨⒌?,不是我么?”她步步走上前去,掌心攥著的銀釵好似尖刀,在殿中微弱昏黃的燈火下,寒動。
若真已是退無可退,便前進一步,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