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很長時間沒說話，我?guī)缀醵家J(rèn)定她睡著了，再開口時是她乍然而起，她發(fā)現(xiàn)那半朵棉花糖不翼而飛要討個說法。我拍拍肚子，飛不到哪去，里面忙著循環(huán)呢。她恍然大悟，又恍然大悟地鬧起脾氣，說，我就知道哪有這種事，原來你瞎編一個故事蒙我，好趁機吃掉我的對不對。我會哄她的，在她需要時我就成了藥Placebo，安慰劑，事實上沒哪個女的不喜歡這個。我需要一個很妙的說法，讓她感受到即使我吃了她的棉花糖也是為了她好。我說，晚上吃甜的東西容易發(fā)胖對牙齒也不好，我知道小冰塊姑娘是絕不輕易浪費的好姑娘，我就代勞了。我清楚這種方法對于解除一個女孩子的怒氣遠(yuǎn)遠(yuǎn)不夠，很妙的說法這一刻不屬于我，或者說妙不妙的審判權(quán)只屬于她，并沒有我什么事。我猜她會不依不饒，果然一定要我下樓再買一朵補償她，她明確表態(tài)自己生氣不單是因為我吃了她的，更因為我沒說實話隨便編了一個事兒蒙她，這對相愛的人來說是非常不好的，使小心眼容易導(dǎo)致凝聚力消散，跟脫鈣一個道理，所以就一定得去買，長點兒記性，不然就一直別扭，誰也別想好過。我是愛眼前這個姑娘的，我愿意為她早些回家，為她不長胖而自己長胖，必要時變成藥，或者其他的事也會有呼必應(yīng)。但她這樣一說，我就覺得難受了，因為她不信我說的話，也因為這時電梯正在檢修，我們位于二十三樓。最悲哀的也正是這點，我得來回爬將近五十樓以成全她的判斷是正確的，證實我沒對她誠懇。

我已經(jīng)有一年沒見過那老家伙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一生。在長期斗爭中自然記得些事，重慶的夏天很熱，每年都熱，所以夏天過得都差不太多，游游泳抓抓狂，哪年不熱必定印象深刻，去年夏天也很熱，足以說明這事挺牢固，意義非凡。傍晚氣溫并沒降多少，很多人都懶得出門，這樣可以避開許多人，我夾著一條煙敲開他家的門。

當(dāng)夏天開始時我有了新的打算，關(guān)于新的生活，其中一個步驟就是不再和以前任何人任何事產(chǎn)生瓜葛。舊得發(fā)霉新得徹底就是我的想法。他是我見的最后一個人，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的兄弟毛毛，其背后意義可謂寓意深長，因為必須得從他手里捧過錄取通知書，這個毛毛給不了我。

老袁夾著那只再熟悉不過的水壺來到我面前，這就是當(dāng)時情形痛苦的開始。需要說明的是，每回見到這只水壺時都是他一通長篇大論的開始。我的心情很糟糕，他接下去會有很多話，很明顯他很樂意繼續(xù)指導(dǎo)我以后的生活，這無可避免，我是自己送上門的，他一定以為我聽他說話有多迫切。我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當(dāng)即決定反客為主，一股腦把在家演練好的客套話復(fù)述了一遍，先把好聽的說完，祈禱聽到的也不至于太難聽。

他后來果然說了很多，我也說了不少，這使得我們的交流更像是激辯而不是攀談。當(dāng)時我心里很亂，和他說話時我總是這樣。只有想到小冰塊的時候才稍微平靜一點，一個是未來的人，一個是以前的人，我會想誰立馬就能分辨，那時候我在意的只是未來。

小冰塊，而你就是我的未來。

小冰塊聽后嘻嘻哈哈并沒有以“小石頭你也是我的未來”回應(yīng)，她的回答沒那么讓人情緒激動，卻更為實在。小冰塊說你和詩對我說是最重要的，排名不分先后喲。只要不是再冒出一個男的來和我排名不分先后，似乎這樣的說法都是可以接受的，我不是小氣的人，可我還是想爭取下脫穎而出，我把這樣的想法告訴她，她很認(rèn)真地對我說，可是以前你對我說過，因為我寫詩，你才喜歡我的。我很想捧著她的臉親一口，告訴她哪有這種事，你寫得好我就喜歡你，哪天寫得不好了或者不想寫了，我就不愛你了。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任何事只是一種點綴，像吊鏈一樣讓形象更豐富，即使沒有，形象也不會就此模糊。買櫝還珠的事兩千多年前就被嘲笑了，兩千多年后，我不能再干。但我沒有把想法轉(zhuǎn)化為行動，是不想又給她理由說我耍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