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廉價小說里面情節(jié)一樣，那天在下班的時候盛之以像往常一樣，有點著急地換工作服，把手洗干凈，他很細心，把每一根手指上面的污垢，特別是指甲縫里面的油漬，都打上肥皂洗得干干凈凈。然后盛之以和小朱打了招呼，說了聲再見，就出了廠子，他步子很快，今天下班時候有點晚，有一輛車的發(fā)動機出了點問題，半天都沒修好，好在總算是找到了原因。盛之以想著，對自己滿意地笑了笑，又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看看時間，離季笑柔下課還有十多分鐘，可要快點走才來得及。盛之以昨天答應了季笑柔今天兩個人要一起到學校后門去吃水煮牛肉，季笑柔特別喜歡吃這個菜，可是她又是容易上火的體質(zhì)，一吃多了辛辣的食物就會滿臉生青春痘，所以盛之以平時是不讓她多吃的。但是前幾天季笑柔最重要的一門專業(yè)課國際貿(mào)易英語成績下來了，她居然拿了滿分，所以兩個人商量好了要一起去吃水煮牛肉慶祝。盛之以想到季笑柔狼吞虎咽地吃著牛肉和黃豆芽，被辣得直咂舌頭，滿腦門子都是汗珠子的情形，心里暗暗地樂起來，臉上也不禁浮現(xiàn)出一個寵溺的表情。盛之以加快了步子，然而這個時候，他被人攔住了，確切地說，是被一輛車，攔住了。

是一輛寶馬七系，車身白得跟雪似的，一塵不染。車上下來的女人也白得跟雪似的，長波浪的頭發(fā)在頭頂心盤成花朵似的髻，簡單的一件半袖連衣裙，米色，干干凈凈的連一絲皺摺都沒有。即使是盛之以是個對服裝一竅不通的人，他也很容易就看出了那件衣服的質(zhì)料上乘價值不菲。女人五十歲不到的模樣，保養(yǎng)得很好，妝容清淡精致，從坤包到皮鞋都一絲不茍，是個懂得打扮的女人，她還沒開口說一句話，盛之以就從她那張和季笑柔八九分相似的臉上找到了她所要說的每一句話。

“你是，盛之以吧？”女人笑了笑，一種平靜的卻絲毫讓人感覺不到暖意的笑容。盛之以沖她點了點頭，女人便接著繼續(xù)下去，“我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們家小柔，這個孩子平時被我們寵壞了。原來我們并不知道她和你之間的事情，我們早就安排好的，等她大學一畢業(yè)，就讓她出去留學，讀個碩士，最好就留在外面發(fā)展了。我們有個世交家的孩子，挺好的一個男孩子，跟小柔也熟，他們打小就一起長大的，他也準備一起出去念書的，我們覺得，兩個孩子從小就要好，也是知根知底的，小柔跟著他出去，有他照顧，我們做父母的，也是放心的?！迸说木渥雍芎喍?，不緊不慢的語速，好像胸有成竹的模樣。盛之以只是望著她，什么也不說。女人的目光在盛之以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投到了遠方去，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看著什么地方。

在半晌的沉默后女人又繼續(xù)說，“我看，你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我們家小柔，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什么都不懂。她什么苦都沒吃過，一點都不知道柴米油煙貴，我們也不希望她要為這些事情擔心。小柔本來應該有她的大好前程，有我們?yōu)樗才藕玫囊磺??！笔⒅月牭竭@里，對著那個女人勉強地擠出一點笑容，“那么，你就讓小柔去按你們安排的路走呀?！迸说哪樕幌伦映亮讼聛?，她盯住盛之以，一字一句地說，“但是現(xiàn)在，小柔為了你，不肯去留學，她要自己找一份工作！”女人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她一個未諳世事的小姑娘，她能找到什么工作，她要為了你，去做那種拿著微薄薪水的工作，那種連她的一條連衣裙都買不起的工作！”盛之以的臉色一點點黯淡了下去，他想起每次他稱贊季笑柔又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她就笑嘻嘻地告訴他那是在小店里面淘的，才幾十塊錢。盛之以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他想起每次他給季笑柔買一個KFC的甜筒她就歡喜得眉開眼笑的表情，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有時候他想帶她去吃點好的，進那些看起來很高檔的餐廳，那些在櫥窗里面展示的模型都那么令人食指大動，可是季笑柔總是阻攔他，說她不喜歡，她就喜歡那些街邊的小攤，喜歡大排擋。他忽然覺得很心酸，他想他真的是虧待了她，和他在一起，她吃了多少苦，她只是不說而已。盛之以的心被揪了起來，他望著女人，然后很用力地說：“我知道了。”他表情凝重，女人沒有再說什么，她只是沉默地，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幽幽地嘆了口氣。她轉(zhuǎn)身關(guān)上車門，車子在盛之以身邊絕塵而去，很快就失去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