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北方的夜晚，寒冷刺骨的凜風幾乎要將人的皮膚刮破…

冰塵雪將雙手縮進了袖子中，一張通紅泛青的臉上，鼻子凍得發(fā)紫。

雪花毫不留情層層密密地灑下來，不多一會兒，將褐色的地面鋪上了一層大約兩厘米的厚雪。

滿身的雪不一會兒侵濕了她的發(fā)絲，甚至滲透到最里面的單衣里，如寒鐵一般的濕衣緊緊地貼在了皮膚上，隨之起了一層細細的疙瘩…

冰塵雪哆嗦地抖了抖雙手，耳邊垂下的發(fā)絲一滴一滴地掉下水珠，落在了前襟上…

“小姐，咱們回去吧…”顫抖地聲音仿佛從遙遠地地方傳來。

冰塵雪茫然地回過頭，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著紅色大襖的身影，只見扇兒單手撐著一把油傘，滿含熱淚地望著她，嘴角一直在顫。

不，一定是幻覺！冰塵雪皺了皺眉頭，趕緊用力地閉上眼睛再度睜開，她的視線漸漸模糊，忽然想起了多少次，她站在院子里賞雪，扇兒總會撐著傘，手里捧著一個暖爐向她走來…

那一幕那么熟悉，又那么地遙遠…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清藍的袍子披上肩膀，她忽然間清醒了過來…

緩緩對上那雙悲戚的眼睛，她終于相信了眼前真的是那個常跟在她身后笑著鬧著叫小姐的丫頭。

可惜這一切，已經(jīng)變了，也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

“什么都不用說，回去吧。”嘆了口氣，她的聲音沙啞無力。

扇兒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身旁，為她打著傘…

傘上的雪水漸漸積聚，慢慢地沿著傘的四周落了下來，掉進了白色的雪中，混合著幾滴滾燙的液體…

那是她的眼淚。

冰塵雪低著頭，上齒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生怕一不小心，滿腔的悲憤傾泄下來…

一片白色的世界中，兩個身形單薄的女子前后地站著，就像兩座注入了生命的雪人。

……

不知過了多久，冰塵雪恍惚睜開眼，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扇兒身上，此刻她身上又多了一件大紅襖。

一旁的扇兒滿臉通紅，不知何時，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隔著衣料如滾燙的熱水燃燒得厲害，那只早已凍成紫色的手依然抬在她耳邊，支撐著那把濕淋淋的油傘。

頃刻間，原本麻木凍結(jié)的心如炸開的冰雹，快速地迸裂開來…

“扇兒…”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滿是酸澀和悲憤的情緒，她不顧一切地喊了出來，聲音凄厲無比。

從沒有一刻，她如現(xiàn)在這般害怕、無措過，即使是面對死亡時，她依然可以平靜地笑…

可是，眼前的人兒仿佛冰地里的冰雕，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一點生氣。

“小姐，你的身子總算熱了一些?！焙裰氐难燮らW了閃，那張變了顏色的臉緩緩綻開一抹耀眼到刺目的笑容。

冰天雪地中，白色的油傘如一片飄零的落葉突然落在了地上，與周圍的白色連成一片。

身側(cè)的支撐剎那間消失了，那道單薄的身影在她眼前，直直地倒下了，也帶走了她心中所有的溫暖…

“不，扇兒，不會的，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北鶋m雪驚恐地喊了出來，蒼白的臉上滿是水，早已分不清是雪，還是淚…

撕聲裂肺的聲音在深夜里傳遍了整個王府，直叫人心碎不已…

她著急地朝四周喊著，一面將身上的披風和棉襖全脫下來裹在了扇兒身上，另一邊，雙手不停地掐扇兒的仁中，整個人如沒有了依靠的枯樹，驚惶、恐懼…

……

被凄慘的聲音驚醒，慕容謙轉(zhuǎn)身從塌上坐起身，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卻見殷佐始終如暮松一般坐在書案邊，依舊低著頭研究著書上的布陣。

“你有沒有聽見聲音？！”他皺了皺眉頭，心中其實有幾分了然。

坐在斜對面的殷佐點了點頭，仍舊埋頭在面前的書中…

“真的狠得下心？！”心里有些不安，慕容謙再次詢問式地看向殷佐。

他印象中的殷佐固然絕情冷漠，但也不至于對一個女子…

“繼續(xù)睡吧，天快亮了。”漫不經(jīng)心地話語，不帶任何情愫。

聞言，慕容謙不放心地再次看了他幾眼，心里一時也沒有主意。

不錯，他是沒有殘忍到這個地步，只是，若要他心甘情愿地將自己的搖錢樹送給眼前這個高傲的腥耍允遣桓市牡摹?

左右一衡量，他只得嘆口氣，又繼續(xù)沉入了夢中…

……

“怎么辦？怎么辦？扇兒你一定要堅持住，聽見沒？為了我你也必須活著，好好地活著?！毙募比绶俚兀鶋m雪著急地將她安置在一旁的天井邊，自己轉(zhuǎn)身站起，在四周細細觀察了一遍。

忽然，她的目光瞄準了涼亭另一邊的假山，微微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她將地上的傘撿起來，插在雪中，遮住了扇兒的臉。

雙手重重地擦了下身上浸濕的衣裳，她立即跑了過去，在里面揀了幾塊尖狀的大石頭，狠狠地朝一邊的水池里砸去。

池上結(jié)成的堅冰很塊露出了幾個大窟窿，巨大的聲響頓時在靜謐的太子府里響起…

一塊接著一塊，她一面留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面不斷地往池子里投石塊..

終于，原本寂靜的府內(nèi)隨后漸漸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扔下最后一塊石頭，她慌忙將磨出血的手心在白色的衣服上擦了兩下，轉(zhuǎn)而急忙趕到了扇兒身邊…

不一會兒，遠處跑來了幾個身著粗布衣裳的家丁…

冰塵雪猶豫地看了身下的人一眼，一咬牙，立即站起身朝有人的方向喊了兩聲。

一陣手忙腳亂后，扇兒被人抬走了…

蒼茫的世界，又恢復了原本的死靜，只剩下她一個。

糾在一起的眉毛漸漸松開，她朝著人影消失的方向重重地呼了口氣，目光望著雪地上一片片的腳印，閃爍了一下后，兀自又回到了天井旁。

天應該快亮了吧？！她雙手用力地抱著肩，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自言自語道。

初嘵前的天空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蓋住了她，寒意更深…

雙腳不斷地跺著雪，她不停地搓著兩手，對自己說，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只要一會兒。

凜冽的北風帶著碎雪與枯葉肆無忌憚地吹來，漸漸迷了她的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