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有一種叫貘的動物,以夢為食。
我常常想,夢不過是大腦興奮過度的遺物,怎么能用來吃呢?但最后我不得不承認(rèn),夢是被什么給吃了,因?yàn)槲铱偸菚涀∝瑝簦切┟缐粼趺匆灿洸黄稹?/p>
或許在我的身體真的有個貘。
三歲的時候,家里人不問我,我就搬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天,偶爾會和貘說上話,但每次都不超過三句,而且都是同一話題。
第一句,他說:“要忘記我?!?/p>
第二句,我說:“為什么?”
第三句,他說:“不知道?!?/p>
然后,我就繼續(xù)仰望院里的一方藍(lán)藍(lán)的天空。
十二歲仲夏,夜。我急切渴望著空調(diào)的催眠,卻只能可憐地貼著電扇入睡,其實(shí)根本就睡不著,只能說是貘的肚子餓極了,無奈,我只好給他準(zhǔn)備食物。
我看見貘站在黑漆漆的的世界里,空洞地看著我……
柔和的,似乎充滿許多誘惑的光斑在我身邊閃爍,過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身處鬧市。
我停留在燈火里,從身邊經(jīng)過的人都變作熟悉的面孔,但他們卻當(dāng)我是陌路人般,擦肩而過,我沒有難過,反倒很欣慰,好像感謝他們將我遺忘,上揚(yáng)的嘴角,輕蔑的一笑,走向那人……遠(yuǎn)離了那片光與暗融合的地方……
接著,滲有月光的天花板微笑著歡迎我,它提醒剛剛那一切,不過是場夢。
窗外,仍是深夜,燈紅酒綠遺忘了時空的規(guī)律,有些昏暗的天空依舊記不住明月的光輝,混亂的腦海中依稀想起某個人的話,“被人遺忘是很痛苦的。”我倒很想那樣。
懶散地擰開水龍頭,涌動著的流水映射著窗外花花綠綠的光影,剛一抓住,攤開手卻又是黑暗,直到清水從盆中溢出,我將頭深深地埋進(jìn)去,“難道說記住的就一定是快樂嗎?”水的冰涼使我想起那句話后的疑問?;蛟S正因?yàn)檫z忘才會完美,記住的卻往往是自己不愿想起的……
“夜色很美,不是嗎?”望向窗外,擦拭著浸濕的頭發(fā),自言自語著??v使一切都被遺忘或記住,浮華依舊,美夢依舊……
惡夢就更不會少……因?yàn)槲覜]有忘記一個叫做貘的家伙。
初一開學(xué),報到后的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里薔薇花開,花朵原來是雪白色的,接著薔薇干枯瘦弱的藤蔓漸漸伸向我,長刺穿透我的肌膚,抽我的血,薔薇漸漸變紅,當(dāng)它紅透時,我已被藤蔓緊緊地纏住,像是蠶一樣,有了一個綠色的繭。
夢醒后,我就開始怨恨貘,他沒有把這個夢吃掉,害得我現(xiàn)在都記得一清二楚。
不過我突然想起,報到后的那天中午,我看了圣斗士,阿瞬正好在闖雙魚座那一關(guān),到最后,一朵雪白的玫瑰插在瞬的胸前,隨著那朵玫瑰變紅,瞬的血液也被它吸干……這么說來那朵玫瑰是比我夢里的薔薇厲害,前者不過是一朵,后者則是一群。
“你再讓我做這樣的夢,我就天天喝咖啡,玩失眠?!睂χR子,我自言自語起來,這是和貘對話的途徑之一。
“別忘了,你是個床奴,不睡覺比登天還難。”我能感受到他洋洋得意的奸詐樣。
他是我作的孽,對于我從小封閉自己的報應(yīng)。
“喂,說正經(jīng)的,你想不想有個美夢?”
“不要,你那么變態(tài)。”
“你不也很變態(tài)嗎,想當(dāng)男孩。”
“那叫永不可實(shí)現(xiàn)的愿望?!蔽乙贿叢聊樢贿吿氯?,他不再多說什么。
若說我這一生有什么后悔的事,那恐怕就是后悔自己不是個男孩。
初中,正值青春叛逆期,貘開始搗鬼,他似乎讓我以為自己是女孩的事實(shí)不過是個夢,借用還沒發(fā)育完全的身體,外表看來,我就是個男孩。但我仍疑惑,他真的會讓我有個好夢嗎?
開學(xué)那天,為了表明我不是人格分裂,在學(xué)籍表的性別一欄我慎重地填下一個“女”字,當(dāng)時,班主任對著我上下看了看,過了半個小時才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