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犖犖在電話里面說:“十八,你過來幫忙吧,我剛才拖小由,她上來就扇了我兩個耳光,我現(xiàn)在臉蛋兒上還跟化了彩妝似的,你要是不過來,今天姑奶奶死定了……”
我匆匆忙忙趕到剪犖犖說的酒吧,果然,小由喝得昏天昏地的,眼前堆放了好多科羅娜瓶子,我皺眉看剪犖犖:“你也是,沒事兒拽著她出來喝什么酒???”
剪犖犖不服氣:“拜托,是她拽著我出來喝酒的好不好?”
“干嗎出來喝酒?”我拿走小由手里的啤酒瓶子。
剪犖犖開始拽小由:“女人都有情緒周期好不好?她大姨媽快要來了,起來了起來了,回家!”
我也開始攙扶小由,小由嘿嘿笑:“好啊好啊,坐轎子了?!?/p>
我和剪犖犖把小由拖到酒吧外面,冬天的涼風一吹,小由打了個冷顫,轉頭看著我:“你來干什么?我和你很熟嗎?”
我沒搭理小由,剪犖犖笑:“你丫喝猛了吧?十八要是不來,再找兩個孫子都不見得能把你折騰回家……”
小由冷冷地推開我和剪犖犖:“用不著你管我,都給我滾!”
剪犖犖差點兒摔倒在地上,我皺眉:“你能不能……”
“你閉嘴!”小由的眼神冷到了極點:“我今天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滿大街要飯都比你順眼!”
小由挑釁似地看著我,我壓下火氣,看向剪犖犖:“你們打車回去吧,她不缺胳膊不缺腿兒的,這會兒清楚得跟神經(jīng)病差不多,出不了事,我先走了?!?/p>
我繞開小由,朝公交車站走去,我聽見小由在身后嚷:“跟你喜歡同一個男人都丟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過仗著他喜歡你!”
我站住,喘了一口粗氣,接著往前走,小由接著嚷:“你怎么就知道他沒喜歡我?我不像你那么差勁兒,我仰仗的是我喜歡他,你行嗎?”
剪犖犖的聲音:“小由,你瘋了?回家回家。”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我握緊了拳頭接著往前走。
小由提高了聲音:“不就是死無對證嗎?人死了就是沒有辦法證明了啊,你得了便宜……”
我站住,轉身往回走,路燈下,小由的臉被寒風吹得干干的,我站在小由面前,小由仰著臉挑釁地看著我,我一甩手,聽到非常清脆的掌摑聲,小由的臉別了過去,路邊行走的人放慢了腳步,不時看看我和小由。
剪犖犖嚇傻了,愣在哪兒一動不動,看看我,又看看小由。
小由慢慢轉過臉,冷冷地看向我:“你也會動手?”
我抿著風干的嘴唇,冷笑:“有些話你不該說,至少不該在我面前,就算你仰仗的是他喜歡你?!?/p>
剪犖犖如夢方醒,拽我:“你讓著點兒,你大姨媽又沒來……”
我和小由僵持著,慢慢的,慢慢的,眼淚開始在小由的眼睛里打著轉,轉了好一會兒的,吧嗒一下,從那雙美麗的眼睛里面流了下來。
小由哽咽著推開我:“你滿意了吧?你贏了吧?你去幸災樂禍啊?”
我被小由推得踉蹌了兩下,小由歪著頭看我,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為什么啊?我天天都看他的照片,我連做夢都要想著他的樣子,我走路想他,工作想他,看電影想他,我真的沒有不想他的時候,可是為什么???我現(xiàn)在卻越來越記不住他的樣子了?我越看他的照片就越不像他?我怎么都想不起來他到底應該是什么樣子?”
冬天的風真冷,我的嘴唇干干的。
感覺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很奇怪,以前我習慣總是盯著一個字看,比如“大”,當我盯著這個“大”字看上一天,我竟然發(fā)現(xiàn)這個“大”字好像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大”字,而是別的什么的字。為了求證是不是真的,我會翻字典,會在Word中敲擊一下,然后才能證明這個字是不是我想求證的那個“大”字。
我們伸手去抓沙子,握得越緊,沙子從指縫中流淌的就越多,攤開掌心,沙子反而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一粒都不會漏下。那些我們越是很想記得死死的、記得刻到骨頭里面的人,到最后卻怎么都記不他最初的樣子。
我從口袋里面掏出面巾紙,遞給小由:“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能記得住嗎?”
小由恨恨地瞪著我:“為什么???”
我笑:“我用的是心,而你用的是氣?!?/p>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對著漆黑的夜發(fā)呆,想起一句話:漏斷人初靜。
時光的黑白晝,比起沙漏中的沙子還要稀松平常,沙漏中的沙子流淌著我們能看得見,但時間的流淌我們就什么都看不到,能看到就是自己而已,很多個起眼和不起眼的故事都在時間的流淌中漸漸銑蝕著。不管曾經(jīng)多么濃稠的化不開,曾經(jīng)多么如膠似漆的,曾經(jīng)多么的難解難分,只要兌入時間這種酸堿綜合劑,總會慢慢隨之變淡。
小由的記不住,我應該幸災樂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