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翻出丟在柜子暗格里的那個小盒子,往床上一倒,十幾枚亮閃閃的戒指就全部滾到床上去了。
沈安若其實一直與時尚絕緣,置裝不太多,上班又只能穿制服,正好適合她,所以連首飾都不戴,只除了戒指。
離婚后她就染上收藏戒指的癖好,鉑的金的鑲鉆鑲各色寶石的,配著鞋子的顏色款式輪換著戴。
她以前并不戴戒指,直到離婚后才養(yǎng)成這樣的怪習(xí)慣,好像無名指上戴著一枚戒指,可以給她一層無形的保護。
她總是換戒指,連林虎聰都發(fā)現(xiàn)了,稱她這是被棄綜合征。他知她離過婚,這個事實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妹妹,你不可以對人生這樣悲觀,你的未來還有我這樣的青年才俊有待你來考察探索……”林虎聰有一次喝了點酒,朝她這樣嚷嚷。沈安若帶著幾分惱意地瞪他一眼,贗品令狐大俠方知自己口誤,摸摸鼻子灰溜溜離去,隔日送上大盒的糖果作為賠罪。
不過那樣一堆戒指,都比不過她當(dāng)年收到的那枚求婚鉆戒價格的零頭。
程少臣送的那枚鉆戒,主鉆至少有兩克拉,又輔了無數(shù)小鉆與碎鉆,雖然典雅精致,但怎么看都超級夸張。安若疑心他是故意惡搞,一看到那枚戒指都犯堵,后來忍不住問:“你存心讓人家知道我是暴發(fā)戶嗎?”程少臣無辜地笑:“我以為鉆石的大小可以代表誠意的多少?!焙髞碛忠恢苯逃般@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可靠,永遠(yuǎn)不會騙你?!彼运棵克退A而不實的鉆石首飾,但每次都被她嗤之以鼻。
為什么會又想起這個人來,這個人今天在她腦中出現(xiàn)的頻率未免高了些,真見了鬼了。
正式辦理離婚手續(xù)那日,兩人本來十分的平靜友好,辦妥后,一起到常去的餐廳吃午餐。
那店幽靜雅致,桌上水晶瓶里插一枝香檳玫瑰,像極情人約會,旁人哪曉得這本是分手宴。
沈安若最喜這里的水果匹薩,此刻覺得心思澄明一片,兀自吃得痛快。程少臣在對面不急不緩地說話,仿佛向秘書交代:“我下月去德國,會在那邊很久。若有什么事情未處理完結(jié),可以聯(lián)系談芬,有麻煩的話去找大哥?!?/p>
安若吃下最后一口匹薩,將湯喝到見底,直視程少臣:“勞你費心,之前我一個人的日子也過得極好。我有事,先走一步。對了,這個還給你,你的律師在協(xié)議里忘記這個?!卑踩魧⒛敲斗至坎惠p價值不菲的戒指放到他面前。
程少臣不做聲,面無表情,目光瞬間冷下來。
沈安若只作未察覺,細(xì)細(xì)地用紙巾拭著嘴角和手指,知道自己此刻動作必定優(yōu)雅而從容:“請收回吧,不要浪費。日后也許有用?!?/p>
程少臣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透著絲絲涼意:“沈安若,我們可不可以好聚好散,之前你說過的?!?/p>
“我自然記得,請你把它收回,謝謝。”沈安若想,幸好吃得極飽,所以此刻覺得溫暖又有力量,連底氣都很足,完全可以抵抗對面陣陣襲來的寒意。
不過那枚戒指最后還是留在了沈安若這里。因為那日程少臣轉(zhuǎn)身便走,連頭都沒回。不過倒是沒有忘記付賬,在前臺扔下幾張大鈔,令收款小姐傻了眼,因為那天他們吃得本不多,而他付了幾倍的餐費。
其實還是她失了氣質(zhì)。他在離婚協(xié)議中對她十分慷慨,而她也接受了,并沒故作姿態(tài)。偏要在分手的最后一刻,非要找個碴存心招惹他,都怪她自己太矯情。
到底還是沒有好聚好散,有時候沈安若忍不住有小小的遺憾。
分手后仍是朋友,這終究只是理想主義者們關(guān)于世界大同的夢想之一。
從那以后就沒有再見到程少臣,直到昨天。
安若將那枚鉆戒挑在指尖上輕輕打著圈,只見它在燈光下迷離閃爍光彩奪目,一個閃神便滾落到地上。她跪在地上尋了許久,終于看見它靜靜躺在床底下,散發(fā)著微弱星光。
床底很低,因為有一層很窄的抽屜,她要抽出最下面一層,才能拾出那枚戒指。折騰一番,冒了一身汗出來。
那抽屜里放著很多的影集,連婚紗照都在里面。沈安若連自己都沒有搞清動機時,便已經(jīng)搬出它們,粗略地翻著看。大多數(shù)的畫面里只有她自己或者只有風(fēng)景,程少臣并不喜歡拍照,所以除了婚紗照及婚禮當(dāng)天,兩人的合照極少。而沈安若并不喜歡看照片,每次整理好了,就扔到這里。程少臣以前就說過她,明明家里那么多地方,偏偏要放這兒,竟也不怕相片發(fā)霉。
很多的照片?;榧喺?,程少臣真的不愛照相,大多數(shù)都不笑,偶爾笑,很僵硬?;檠缯眨麄儌z被來賓惡整,苦不堪言,還要裝風(fēng)度,那時真是患難與共。還有在麗江時,玉龍雪山之巔,頭頂煙云輕繞,那天很冷,沈安若把自己裹成一只棕子,程少臣摟著她,這一張里他難得地笑了。
然后安若便看見這一張照片,依稀記得是蜜月旅行時程少臣的荷蘭友人搶拍的。晴空萬里,一碧如洗,遠(yuǎn)處有白色的風(fēng)車,兩人在田壟間打打鬧鬧滾作一團,郁金香花田一望無際,紅的黃的紫的……像一副艷麗無雙的巨大彩色格子絨毯。他們的身旁,恰是一大片乳白色的郁金香花田,滿目晶瑩,燦爛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