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她在桌上找到了社區(qū)醫(yī)院的值班電話,醫(yī)生很快趕到,稱只是急發(fā)性感冒,替他打了吊針,叮囑一番,便離開了。很多袋藥液,沈安若整個下半夜都一心一意地盯著藥袋里的藥液沿著透明的塑料管一滴滴流下,竟也沒了睡意。他很顯然不常打點滴,手一直亂動,她只好輕輕按住他的手,感到他身體熱度漸退時,手指與掌心也冰冷。她找不到熱水袋,便找了袋裝牛奶用熱水燙過后,用毛巾包起來墊到他的手下面。
她其實很擔心程少臣再說什么夢話。他們相處這么久,他明明從來都沒有這樣的習(xí)慣。她無心窺視別的人隱密,尤其是他的。還好,他一直沉沉地睡著,睫毛長長地覆著,偶爾忽閃一下,緊緊抿著唇,再沒發(fā)出任何聲音,連呼吸聲都輕弱。
沈安若是耳朵突然吃痛才醒來的,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床沿上睡著。程少臣揪著她的耳朵說:“到床上睡。你的睡姿真不雅,口水都流到我胳膊上了。”
他看起來神清氣爽,好像鬧騰了一整夜的人根本不是他,沈安若松口氣。若不是因為眼皮發(fā)澀很難把眼睛睜大,其實她很想瞪死他。
既然他已經(jīng)好了,她便不打算再理他,決定到公司去上班,看看時間已經(jīng)不可能按時到達,于是打電話給部長說明要遲到一會兒。
她重新去煮了很稠的稀飯,又做了極嫩的雞蛋羹給他,在餐桌對面坐下吃自己的飯。程少臣用勺子撥弄了半天:“我好像有二十幾年沒吃過這玩意兒了?!?/p>
“這是嬰兒食品,不吃就倒掉?!鄙虬踩魶]睡好時精神和心情都會很差,又見他氣色太好,于是就更懶得應(yīng)付他。
她正埋頭吃,結(jié)果程少臣突然伸出手來,越過桌子捏住她的臉:“善良的小姑娘,真是可愛又可憐,一夜沒睡吧,臉上都長痘了。我該怎么報答你?”
他手勁兒可真不小,她的臉被捏得生疼,疑心要紅紅紫紫一片沒法見人了,于是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結(jié)果反而打疼了自己的手:“一邊兒去,誰用你報答,我只不過同情心偶爾發(fā)作而已。小時候我家的阿寶病了,我還守了它兩天兩夜呢,何況你昨晚病得比我家阿寶更重?!?/p>
她指桑罵槐,程少臣也不反駁,揚著嘴角笑笑,見她不回應(yīng),于是低下頭吃飯,把一碗蛋羹都吃掉了,又喝了兩碗粥。他抽了紙巾仔細地擦拭嘴角與手指,沈安若感覺到他一直在看她,于是抬眼與他對視。
大概沒料到她會突然抬頭,程少臣的視線沒來得及避開。他眼里似乎閃過一絲遲疑,但瞬間不見,而是變成清清軟軟的一汪水。
他柔聲說:“沈安若,我有個提議……我們結(jié)婚吧?!?/p>
“程少臣,你是不是發(fā)燒把腦子燒壞了?”
“我很認真,不是開玩笑。”程少臣慢慢斂起笑容。
“一點苦肉計就能讓你以身相許?你也太容易被收買了吧?!鄙虬踩艨跉獠簧?。
“沈安若,我很喜歡與你在一起的感覺,你也并不討厭我吧。難道你沒想過我們會結(jié)婚這個問題嗎?”
“沒有,沒想過。”
程少臣似乎被她噎了一下,沉默了很久,終于又開口,語氣是他對付客戶時慣常的淡淡悠悠,聽不出任何情緒:“沈安若,其實我很想知道,像你這樣的女子,跟我不清不白地在一起,到底是想求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
他用這種危險語氣說話時,沈安若總會異常的警惕:“我也沒完全想好。也許是等你甩了我以后,付我一筆大方的分手費,好作為我的嫁妝?”她朝他嫣然一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媚。
沈安若本以為他會惱,結(jié)果程少臣卻淺淺地笑起來,似乎心情又好了:“那你嫁給我不是更實惠?我的全部都是你的。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要分開,你不覺得離婚所得會更豐厚嗎?”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那你是否可以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見沈安若面無表情,又補充,“或者你認為我的求婚不夠正式或者不夠誠意?你也喜歡鮮花鉆石那一套嗎?”
“不,我只是覺得你頭腦不清,思維混亂,需要好好休息一下?!?/p>
其實她真的沒有太在意他的求婚,只當成一個笑話,過了幾天就忘了。也許沒有真的忘記,但她盡量地不去在意。
很小的時候,小伙伴們一起背著大人偷偷去山上捉蚱蜢,隔壁家的黃亮亮為了救她而摔破額頭。她自己也摔傷,仍在診所里抱著他大哭,一直說“如果你將來因為變丑娶不到老婆,我愿意嫁給你”,全然忘記幾天前她剛把黃亮亮列為比蟑螂更討厭的人類之一,這事一直成為大人們的笑談,使她直到如今回娘家時見到黃亮亮都想繞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