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雷洛溫和的聲音傳進(jìn)耳中的時候,安心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唇邊不自覺地就浮起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雷洛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后說:“你等一下?!?/p>
毫無預(yù)料的,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了一個細(xì)細(xì)柔柔的少女的聲音,略帶遲疑地說:“安老師?你……你好,我是愛米。”她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說的樣子。
這樣細(xì)柔的嗓音跟安心印象中那個縮在沙發(fā)里看熱鬧的貓眼的女孩子完全對不上號,安心甚至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隱隱的怯意——她這個年齡的少女面對陌生人時,會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拘謹(jǐn)。
腦海中再度浮起那貓眼中浮動的狡黠神氣,安心一時間只覺得迷惑。她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安老師,我哥說你明天會來,我已經(jīng)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開了頭之后,愛米的聲音似乎漸漸地松弛下來,“你喜不喜歡藍(lán)色的床單?”
“哦?喜歡的……”好久沒有人跟她這樣談?wù)撨^有關(guān)家居的話題了。藍(lán)色的床單……會是怎樣的藍(lán)色呢?深藍(lán)色?還是……
她的想法好像也隨之跑遠(yuǎn)了……她搖搖頭,聽見話筒那邊的愛米轉(zhuǎn)頭在跟別人說話:“安老師說她喜歡……”然后話筒似乎又落回到了雷洛的手里。
“你真的答應(yīng)愛米了?”雷洛依舊溫和地笑,“那我明天一早去接你?!?/p>
放下電話,安心的大腦有種斷了弦的感覺。這就算同意了?沒記錯的話,根本就沒有人征求過她的同意啊——她什么時候同意了?
可是,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看著眼前冷清的走廊時,心底里卻又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連自己也不愿承認(rèn)的雀躍。
一聲霹靂般的雷聲轟然炸響。
安心頓時倉皇失措,捂著耳朵沒命地往回跑。剛剛跑進(jìn)寢室,又一聲悶雷在耳邊轟然響起。安心不顧一切地扎進(jìn)蚊帳,拽過毛巾被緊緊地把自己裹了起來。明明是暑熱的天氣,可是她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冷到了極點(diǎn),冷得她忍不住就要開始發(fā)抖了……
短促的熄燈鈴響過之后,寢室里頓時一片漆黑。
驀然間一道閃電劃過,小小的寢室頓時被照得一團(tuán)雪亮。安心捂著耳朵把頭埋進(jìn)毛巾被里,情不自禁地將身體緊緊的縮了起來。
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時所居住的房間。她被午夜的雷聲所驚醒,睜開眼的瞬間,有一道刺目的閃電撕開了滿眼的漆黑,亮得讓人害怕。雷聲在耳邊隆隆作響,她覺得自己都要被震聾了。她摸索著爬下床去找母親,黑暗中她只找到了一只拖鞋,明明是夏天,可是光腳踩在地上,卻冰涼的徹骨……
雷聲中隱約地夾雜著哭喊聲,卻讓人聽不真切。她怕得幾乎要縮起來了。終于摸到了父母的臥房,推開門的一瞬間,一個極耀眼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她駭然地看到在滿室的狼藉之間,她的父母正像兩只發(fā)狂的野獸一般互相廝打。在那極明亮的電光里,她清楚地看到在母親凌亂的發(fā)絲下,一縷鮮紅正沿著面頰緩緩地往下流……
她印象中那雙始終溫和的眼睛,竟閃動著憤怒到幾近絕望的光,銳利得像刀,卻無法穿透他的冰冷——而那樣冰冷而乏味的表情,她從未在父親的臉上看到過……
那只光著的腳不但很冷,而且還在隱隱作痛。借著忽明忽暗的閃電,她看到她的腳下是一地的碎瓷,暗色的血從她的腳下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沿著淺色的地磚蔓延開來,她怕得連痛也忘記了。直到母親撲過來抱住她,俯在她的耳邊放聲大哭……
而她卻哭不出來,只覺得夜是如此的猙獰……
安心眨眼,再眨眼,的的確確有一縷明亮的晨光落在她的蚊帳上……
她松了一口氣,開始試著舒展開自己的身體——她竟然就這樣縮成一團(tuán)睡了一夜。
她皺著眉頭揉著自己酸漲的肩膀,忍不住開始抱怨雷洛,這一定是因?yàn)榘滋斓臅r候聽他講起了愛米的身世。要不是他,她又怎么會想起那些十幾年前的舊事?那些已經(jīng)刻意忘掉了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