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充滿了濃重的悲哀：“子柚，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希望，你的舅舅。但是現(xiàn)在，你讓我失去了又一個希望。我不曾希求過你多優(yōu)秀多能干，你不喜歡做的事，我從來沒逼過你?？墒俏乙矎臎]想過，你是如此的愛慕虛榮。你為什么會與他在一起？因為你怕他毀掉你的財富你的家業(yè)，怕你從此窮困潦倒一文不名，再也過不上富足的生活嗎？你那么害怕跟我一起一窮二白，重新開始生活嗎？你用身體換來的這一切，與那些賣身求榮的奸臣又有什么區(qū)別，與那些街頭流鶯又有什么區(qū)別？你自小就讀過圣賢書，你豈會不知，千金散盡還有收復的一天，尊嚴喪盡就再也回不來。我真是沒想到，最讓我失望的，居然是從小到大都是我的驕傲的你！倘若我死了，什么都看不見了，你想怎么樣我都管不著，可是現(xiàn)在我還活著！還活著！子柚，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這一切，你想沒想過我的感受！”

她的心臟仿佛被人重重地錘了一拳。她想過那么多的壞結果，卻不曾想過外公居然會以這種方式來理解這件事。在他心中，自己的形象居然這樣的不堪，是為了一己之利而賣身的娼妓，是為了貪圖富貴而求榮的叛徒，她的屈辱，她的忍受，只換來了這樣的一種猜忌。她的淚噴涌而出，在外公轉身要離開時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外公，不是那樣的，您聽我說，您聽我解釋！”那一瞬間，她的確什么都顧不得，只想把一切和盤托出，只為外公不再誤解她。

這時門外有人輕敲了幾下：“孫董，車已等候您多時?！?/p>

陳子柚看到外公已經(jīng)死灰的眼睛里突然又迸發(fā)出一點光芒。她知道外公要去做什么。今天有一個項目論證會，外公為這個項目傾注了全部的心血，賭上了全部的身家，如果贏了，那么天德重見輝煌指日可待，如果輸了，或許將會血本無歸。

外公被她抱住腿無法前行，語帶不耐地問她：“你想解釋什么？解釋你不是因為貪慕安逸虛榮才委身于那個人渣？那是為了什么？因為他長得夠帥？因為他對你溫柔？因為你愛他？”他冷笑。

子柚突然失了坦承事實的勇氣。她怕說出一切之后，外公會失了對工作的熱情，會在論證會上發(fā)揮失常。他是一位尊嚴勝于一切的老人，怎能讓他知曉，倘若不是她的賣身，他本來連今天也走不到？

后來子柚不止一次的懊悔。辯解的理由有那么多種，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她卻選擇了最令自己唾棄的一種。當時她以為，她還有一生的時間去向外公解釋，外公那么疼她，一定能夠理解她，原諒她?，F(xiàn)在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讓外公可以安心地去論證會現(xiàn)場，圓滿成功地完成這件大任務。所以她抱著外公的腿，流著淚說：“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他，我是真心喜歡他才與他在一起。我絕不因為那樣的原因才委身于他的,那些事情我后來才知道，但是我因為貪戀留在他身邊，所以沒有及時地離開。我會離開他的，真的，我一定會離開，請您相信我！”

孫天德老人把腿從她的環(huán)抱中狠狠地掙脫開。他的怒氣似乎不像剛才那么大了，但是他冷冷冰冰地撂下一個字：“賤?！边@是她的外公在清醒的時刻留給她的最后一個字。

子柚猶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屋里走來走去，等待著外公的歸來。她的眼淚已漸漸干涸，心也慢慢冷卻，但是越發(fā)地六神無主。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一直認為自己做得沒有錯，這是在她的能力范圍內能夠實現(xiàn)最大利益的方式，所以無論覺得怎樣的屈辱，她都能夠忍受?？墒乾F(xiàn)在，她開始懷疑與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