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轉(zhuǎn)瞬換成別人的宴席,潔白空靈的畫面。主人的面容有一點模糊,聲音卻很清晰,是個男人:“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她赧然說:“怎么辦呢?我沒準備禮物?!?/p>
男主人說沒關系。但她深感羞愧,心中不安。再后來不知怎么著禮物突然就準備好了,恭恭敬敬地送到主人面前。她的靈魂在高空俯視,卻發(fā)現(xiàn)那禮物明明是她自己,用絲帶包扎得異??蓯邸D欠荻Y物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話:“你喜歡嗎?”
壽星沒有作答,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伸手去檢查自己的禮物。他扯住綁縛禮物的絲帶,但那絲帶不但沒有解開,反而越收越緊,勒住她的胸口與脖子。她漸漸不能呼吸,想要掙脫卻全無力氣,絕望地等待在窒息而死的邊緣。她聽到那年輕的壽星說:“不錯,我很喜歡。”
明明知道這是夢魘,但她的窒息與疼痛都那樣逼真,掙扎無力。似乎許久許久以后,她終于在一個劇烈的驚顫中醒來,翻身坐起,大口喘氣。剛才半睡之時,她將雙手壓住了自己的胸口,于是在夢境中她忘記了呼吸。
屋里沒什么變化,黑暗里仍然只有無聲的熒光屏閃爍著,影片故事只向前推進了一點點,原來她只睡著了一小會兒,卻因夢而差點窒息,睡衣也被汗浸得半濕。
子柚跪坐在床上調(diào)整呼吸,等到脈搏頻率恢復到正常的狀態(tài)后,她決定看一下時間,確定是繼續(xù)等待某位大爺臨幸,還是冒犯地自己先睡。
屋里沒有鐘表,她的手機在包里,而包放在離床很遠的沙發(fā)上。子柚朝窗邊看了一眼,她記得方才沒拉上窗簾,今天是農(nóng)歷十五,她可以從月亮的方位判斷時間。結果那一眼讓她剛剛恢復正常的脈搏又狂跳起來,窗邊分明坐了一個人,月上中天,勾勒出他的輪廓。她隨即知道那是江離城,但她的生理反應快于她的大腦,盡管危機解除,她仍然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清晰有力。
江離城一點也沒覺得夜深人靜時悄無聲息出現(xiàn)在屋子里是件不道德的事。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這樣大好的月圓之夜,做噩夢是件多煞風景的事?!?/p>
這樣大好的月圓之夜,也非常適合狼人變身與吸血鬼出沒。子柚吞下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話,慢慢地下床:“我去洗澡?!?/p>
“浴室是濕的。你難道沒洗過?”
“再洗一遍,我出了一點汗?!弊予宙?zhèn)定地說。
“洗澡太多會得皮膚病?!迸P室主人認真而關切地說。
子柚砰地關上浴室門,把他可能的種種反應全關到門外。
她整晚都試著努力地將回憶的細節(jié)壓在大腦皮層之下,但剛才那個夢,證明她到底自制能力有限。
也沒什么,她早就很看得開。年少時,誰都會做上幾件令自己覺得很丟臉的蠢事。只不過,有些人可以幸運地選擇遺忘,而有些人運氣沒那么好。
其實那時候,她跟著一個雖然她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覺得很熟悉,但事實上應該算作全然陌生的年輕男人回家時,她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在做蠢事。
但是那時的她,多么渴望順著自己的心愿做一件離經(jīng)叛道的事,來報復傷害過她的人,或者報復她自己。所以那個下午,她將自己從小受過的關于女孩子應該如何自愛與自我保護的教育,全都丟到了腦后。
多年以后,因為陳子柚再也不愿意回想當初的細節(jié),以至于她記不分明,當時究竟是誰先誘惑了誰。不過有一樣她可以確定,她的的確確是心甘情愿的,甚至,盡管成人禮伴隨著撕裂的疼痛與羞恥的難堪,可是在那些不適的同時,她得到難以啟齒的隱秘的快樂,并非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
那幾個小時,他教給她許多事情,包括下象棋與吸煙。她后來因此一度染上煙癮,她也就此拒絕任何一種棋類,包括跳棋與電腦游戲里的黑白棋。
大約因為那時候他對她講,女孩子應該少抽煙,對身體不好。又建議她可以好好學一學下棋,可以提高智力。所以她刻意地做了與他的建議完全相反的選擇。
她也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喝粥,直到后來生過大病,一度只能靠著稀粥維持生命,才重新接受這種食品。
因為那天晚上,當她只穿著他的大襯衣,用心地洗床單上的那一點血跡時,江離城在廚房里煮粥。
她得承認,那的確是她喝過的最好的粥。她坐在院子里捧著碗,她剛洗過的床單在夜風里輕輕飄蕩著,不時拂過她的頭發(fā),她的發(fā)絲被風吹到臉上。
她羞澀地笑笑說:“我竟然真的洗了床單,我以為那是你騙我的借口?!?/p>
江離城在她身前蹲下,幫她把頭發(fā)一一拂到耳后,手指順著她的耳朵一直滑到鎖骨,輕輕地挑起她戴在脖頸上的項鏈,那是后來他幫她戴上的,她輕輕地顫動了一下。他的聲音也很像風:“我不騙人,我喜歡說實話。我對自己說,如果讓我遇見你第二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子柚不止一次地想,究竟是自己太傻還是他太過高明,她居然會把這句話當做綿綿情話,心中微波蕩漾。
那天也是個月圓之夜。明月當空,灑下一地光華,院中樹影斑駁,他的側臉在月光與樹影下神秘莫測。
那時她突然便有了不安的感覺,站起來說:“我該回家了?!?/p>
“好?!?/p>
她換好衣服,離開時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說:“我再過幾天就要去上大學了。我離開前能再見到你嗎?”
江離城在月色下笑得很淡:“你找得到我?”
子柚天真地點頭。涉世未深的年輕姑娘,本來就不容易辨清實話與調(diào)情之話的區(qū)別,何況她遭遇了個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