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死的漢卿

一代風流逝去，千載明星永存。

大約在《大德歌》寫后不久，中國戲曲史上最早也最偉大的戲劇宗師關漢卿離開了人間。但他的英魂連同著他的作品中那些虎虎有生氣的人物們一道，在歷史的長河里不停地邀游著，在沒有時空限制的理想國中飛翔著；在愁苦人的心中撒下希望的種子，在幸福人的心中拋去祝福的花瓣。關漢卿成為廣大戲劇愛好者心中的神明，成為世界上一切追求和平、正義和真理的人們的親愛的朋友。

關漢卿在世時就受到了各界人士的高度評價。他從金代末年起就開始出名，被人稱為“大金優(yōu)諫”，其劇本系列受到皇宮里的演員和社會上的江湖藝人們的熱烈歡迎和推崇。“優(yōu)諫”二字，是人們對他的作品中嚴肅而充沛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的由衷贊賞，是奉與這位充滿著正義感的勇敢的劇作家的名副其實的桂冠。

元人鐘嗣成著《錄鬼簿》，列關漢卿為雜劇作家第一位，認為像他這樣的戲劇家，是絕不會隨著日月的運轉，山河的流逝，年代的迭換而死去的，他將在人們心中永生。

之后，又有一位為《錄鬼簿》作續(xù)編的賈仲明，在給關漢卿所作的挽詞《凌波仙》中說：

珠璣語唾自然流，金玉詞源即便有，玲瓏肺腑天生就。風月情，忒慣熟，姓名香四大神州。驅梨園領袖，總編修帥首，捻雜劇班頭。

這里說關漢卿的天才的創(chuàng)作靈感加上生活養(yǎng)料的滋補，其成就蓋過整個戲劇界之上，他是演員的領袖，編劇的旗幟，書會才人的祖師。

元代還有一位寫了《中原音韻》的語言學家周德清。他以實事求是的嚴謹態(tài)度，說雜劇的革新和完成是從關（漢卿）、馬（致遠）、白（樸）、鄭（光祖）開始，把關漢卿作為“元曲四大家”擺在首位。元末還有一位名為熊自得的先生在《名宦傳》中說，關漢卿為人風流倜儻，滑稽幽默，學問廣博，文章出眾，應當是同時代的文人中的冠軍。

有元一代，人們都對關漢卿在劇壇上的領袖地位作出了肯定的承認。這是因為整個時代的審美趣味和關劇中金戈鐵馬、慷慨激烈、大悲大歡的風格精神是一致的。長期處于戰(zhàn)亂兵荒中的人們從血泊中逃生出來，關漢卿給他們奏起了雄壯的交響曲，激發(fā)起許多心灰意冷的人們的生趣和搏擊長空的勇氣；關漢卿在人們心靈的傷口中留下了神奇的希望，這些精神上的靈丹妙藥，給許多驚魂未定的人以堅定而清醒的美的撫慰；關漢卿，這位戲劇的魔法大師，他讓哭哭啼啼的人們歡歡笑笑，他讓得意洋洋的個體凄凄惶惶。關漢卿召喚著大漢民族的英靈，祈望著百姓的幸福，使得整個時代成了雜劇的時代，關漢卿的時代。

明代南京國子監(jiān)博士臧懋循對漢卿的評價很中肯。他說關漢卿常常粉墨登場，認為登場演戲是戲劇家必備的修養(yǎng)，所以是“當行”之家。這樣的行家編起劇本，演起戲來，能使人高興的時候掀動胡須，憤怒的時候又緊攥手腕，悲哀的時候抽泣不止，羨愛的時候眉舞色飛，就像是真有其事、身臨其境一般。臧懋循評價的高明之處，在于他認識到了關漢卿是把戲劇作為一門高度發(fā)展的綜合性藝術來看的，這就向關漢卿成功的奧妙和戲劇的本質接近了。

第一個對關漢卿及其戲劇地位作出具有近代性意義和世界性意義的評價的，是清末遺民王國維先生。元曲四大家的幾種排法他都回顧過，最后總是把關漢卿放在不可或換的首位上。他把關漢卿比成屈原，說他“一空依傍，自鑄偉詞，而其曲盡人情，字字本色，故當為元人第一”。他把漢卿比成是唐代的諫官詩人白居易，比成宋代凡吃井水處都知其大名的柳耆卿，都是很有見地的。他還認為關漢卿的悲劇《竇娥冤》，即使“列之于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這使世界文化史上對關漢卿及其劇作的評價，現(xiàn)當代人們對關漢卿的認識，都有一個可以遵循的基準，達到了一錘定音的斟定作用。

公元1958年，主要由當時的社會主義國家所組成的世界和平大會理事會作出決議，倡議全世界愛好和平和友誼的人們，關心世界文化遺產的人們，熱烈紀念13世紀中國大戲劇家關漢卿的創(chuàng)作生活七百周年（公元1258～1958）。這個倡議得到了廣泛的反應，各國藝術家和各國愛好和平、熱愛文化遺產的人們都運用不同的方式，以官方組織、民間聚會和個人遙祭的形式，對象征著和平、進步和光明的中國戲劇文化使者關漢卿表示了極大的欽佩、愛戴和尊敬。

前蘇聯(lián)人民在許多城市和鄉(xiāng)村里舉辦了關漢卿的專題演講會。1958年6月20日晚，前蘇聯(lián)作協(xié)等單位舉辦了紀念關漢卿的隆重而又熱烈紀念晚會，蘇中友好協(xié)會理事會主席安德烈耶夫在開幕詞中說：“關漢卿的著作已成為世界文化寶庫的組成部分，成為整個進步人類的財富?！?/p>

前蘇聯(lián)語言學博士費德林在長篇報告中論證說：

關漢卿是中國最偉大的劇作家之一。這位生活在莎士比亞之前300年的劇作家的天才，完全可以和世界最偉大的戲劇家相比。

他對關漢卿的分析研究可基本概括為：

一、具有偉大而深刻的思想；

二、強烈的時代精神和深厚的民族色彩；

三、鮮明的反封建傾向和民主主義的精神；

四、關羽等英雄人物和竇娥等杰出的婦女英雄形象的塑造；

五、 詩化的戲劇形式的掌握和藝術技巧的成熟。

這位研究者的理論眼光是令人欽佩的。比方他談時代性、民族性與世界性之間的關系時說：“這位杰出的中國戲劇家的作品證明，它們的作者沒有置身于他那個時代的尖銳的、迫切的社會問題之外，因此他的作品才擁有不朽的價值?！标P漢卿的創(chuàng)作遺產，已經成了世界各族人民、全體進步人類以及熱愛和平和友誼這一崇高思想的全體正直人士的財富。

這天晚上，莫斯科著名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話劇院的功勛演員們演出了《竇娥冤》的選場，得到了人們深刻的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