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莫爾?
這個奇怪的名字像幽靈般浮現(xiàn)在屏幕上,使我屏息靜氣地怔了好幾秒鐘,宛如有一根針扎進(jìn)了我的腦子里。于是我閉上眼睛,絞盡腦汁地想著這個名字,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jīng)認(rèn)識這個人了。
云間網(wǎng)的編輯MM輕輕拍了拍我:“你沒事吧?”
我哆嗦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到屏幕上已經(jīng)多了一行文字——
網(wǎng)友德·拉莫爾:我看過你的小說《愛人的頭顱》,女主人公抱走了被斬首的愛人的頭顱,你為什么要這么寫?是因?yàn)樗緶_(dá)的《紅與黑》嗎?
看著屏幕上的這段文字,我腦子里的那根針?biāo)坪踉酶盍耍屛彝浟藙偛诺乃袉栴},眼前似乎只剩下一輪如鉤的彎月……
那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時代,一個白影從紅墻碧瓦中閃出來,她的腳步仿佛是絲綢做的,輕得沒有一點(diǎn)聲音,素衣包裹著撩人的身體,神出鬼沒地來到城門下。她將愛人的頭顱捧在懷中,那一襲奔喪的孝服,被人頭的血漬擦上幾點(diǎn),宛若暗夜里綻放的梅花。人頭移過她白皙的脖子、胭脂般的紅唇和深潭似的眼睛。她大膽地與頭顱對視著,直到火熱的紅唇與愛人死去的嘴唇緊緊貼在一起。
奇怪,在2005年4月1日這個愚人節(jié)的下午,在云間網(wǎng)的嘉賓聊天室里,我忽然沉浸到了五年前寫的一篇小說之中,以至于幾乎不可自拔,忘記了身邊幾位網(wǎng)站編輯MM的存在。
當(dāng)我浮出小說的深潭大口呼吸,才看到周圍MM們奇怪的神色,她們大概以為我神經(jīng)質(zhì)了吧。我尷尬地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也許我碰到過去的朋友了,請回答他,‘你猜得沒錯,知道瑪格麗特嗎?’”
編輯MM停頓了片刻,抬頭問我:“只有這點(diǎn)嗎?”
“對,就這么回答他吧?!?/p>
幾分鐘后,這場嘉賓聊天終于結(jié)束了。本來不想留下來吃晚飯的,但看看周圍美女如云,換作誰都無法抵抗,只能隨著她們來到大廈二樓,在一家杭州菜館涮了一頓。
面對著一桌的MM們,照理說應(yīng)該精神抖擻才是,可我卻心不在焉,人家都說了幾條大段子了,可我還不知所云,弄得她們都挺尷尬的。
其實(shí),我心里還想著剛才聊天室里,那個叫“德·拉莫爾”的網(wǎng)友提出的問題——為什么女主人公要抱走被斬首的愛人的頭顱?
席間我沒有碰一滴酒,MM們說的段子我也全沒聽進(jìn)去,只有這奇怪的問題一直糾纏著我,就像“德·拉莫爾”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不,我不能再留下去了,耳畔似乎總是響著一個聲音,不斷催促我離開這里。
晚上八點(diǎn),我匆匆地告別了她們,走出這棟四十層寫字樓的大門。
愚人節(jié)的夜晚。
南京西路是上海最布爾喬亞的地方,連兩邊的梧桐樹上都掛滿了燈,照亮了依偎在一起的時尚男女們。
其實(shí)我們每天都在過愚人節(jié)。
忽然,身旁有了一種怪怪的感覺,就像一陣?yán)滹L(fēng)拂到了臉上。還沒等我轉(zhuǎn)身,耳邊就響起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對不起,請問你是《地獄的第19層》的作者嗎?”
我趕緊后退一步,在寫字樓門口的廣告燈箱前,才看清了那個人——他看起來非常年輕,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瘦高而挺拔的個子,渾身上下穿著黑色的衣褲,與這街頭的夜色很相配。
他的動作非常詭異,一邊向我靠近過來,一邊還不斷地向四周張望,就好像有人在跟蹤他。
我的警惕性也提了起來,側(cè)了側(cè)身子說:“對,就是我,你怎么會知道的?”
“我在書上看到過你的照片的?!痹趶V告燈箱的照射下,對方的臉也漸漸清晰了起來,他看上去更像是個大學(xué)生,兩只眼睛雖然不是很大,但又黑又亮,臉龐蒼白而消瘦,鼻子和嘴唇都挺漂亮的,乍一看有幾分像周杰倫。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會在這里?”
“其實(shí),我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你兩個多鐘頭了?!彼穆曇粲州p又沉,似乎一說出口就被風(fēng)吞沒,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躲到廣告燈箱的側(cè)面說,“我知道今天下午,你會在云間網(wǎng)的嘉賓聊天室做客,所以特地在這里等著你。”
怪不得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過去聽老人們說,當(dāng)有人在等你的時候,你心里就會有某種感應(yīng)了。
可我還是搖了搖頭,說:“你說你在樓下等了我兩個小時?”
“是的,下午我就在馬路對面的網(wǎng)吧里上網(wǎng),我也進(jìn)入了云間網(wǎng)的嘉賓聊天室,等你的嘉賓聊天結(jié)束以后,我立刻從網(wǎng)吧里出來,到大樓底下來等著你。”
“可我要是從大樓的另一個門出去呢?”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詭異的笑:“不,你不可能從后門出去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從這個門出來——我的預(yù)感不會錯的?!?/p>
最后一句話的口氣有點(diǎn)像巫師,與他的年齡很不相稱。忽然,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對此感興趣了,這讓我更加警惕和不安起來,趕緊冷冷地問道:“夠了,你究竟是誰?為什么要找我?”
“我的名字叫林海,森林的林,海洋的海,”他靠近了我,那張蒼白的臉讓我不禁后退了半步,他繼續(xù)說,“對不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請你一定要聽我說。”
是什么要搞得這么神秘兮兮?我們寫作的人其實(shí)和常人沒什么區(qū)別,為什么人們總是把我們神秘化呢?
他又向四周張望了片刻,好像隨時隨地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似的,弄得我也小心翼翼地環(huán)視著四周,就像中情局特工接頭傳情報。
他湊到我耳邊,用令人戰(zhàn)栗的氣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