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主流輿論曾經(jīng)反對過什么?說起來也相當有趣。
印象最深的是反對“靡靡之音”吧。很多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都有印象,比如,學校里曾經(jīng)瘋狂地收繳鄧麗君的磁帶。當時沒有MP3,也沒有WALKMAN,比較新潮的是磚頭錄音機,只能放進去一盤磁帶,音質(zhì)還特別差,勉強能聽出曲調(diào),歌詞都聽不清楚。所以同學們之間經(jīng)常互相幫助,把歌詞記下來,這是相當艱苦的工作。
校長在廣播里說,每個同學都要上繳鄧麗君的磁帶。我想起我媽老在家聽,就回去打算要兩盤,我媽這叫一個舍不得,跟我絮叨:“你們老師吃飽了撐的吧?這歌怎么了?”
這歌沒怎么,只不過有《何日君再來》,據(jù)說是李香蘭在抗戰(zhàn)期間唱的,消磨了抗戰(zhàn)軍民的斗志?,F(xiàn)在不抗戰(zhàn)了,但仍然能消磨青少年的斗志。所以,必須予以沒收。當然,提出這個觀點的人不會料到,鄧麗君竟然成了全球華人的標志人物。她去世這么多年,依舊有無數(shù)人喜歡她,包括我媽,還有我。其實,我就是從沒收她的磁帶開始,聽她的歌的。
不讓聽,自然也不讓唱。報紙上發(fā)表了很多文章,說中學生唱那些港臺過來的流行歌曲,會分散精力,影響學習,會阻撓四個現(xiàn)代化的進程。于是大家都十分小心,怕在學校不小心唱出來招麻煩,會被教導處主任叫去談話。那唱什么呢?當然是唱適合中學生唱的歌了,比如“走在校園的小路上”什么的。于是就有人寫了首“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小心哼哼還得東張西望”,一下子在學校流行開來,那算大陸最早的流行歌曲吧?歌詞只是抱怨,老師也說不出什么來,一句犯忌諱的詞兒沒有,沒法沒收。后來我看“超級女聲”,主題曲是“想唱就唱,唱得響亮”,登時就想起那首東張西望來,不由得百感交集,時代真是進步了啊。
在學校里談戀愛當然是不被允許的,別說學校了,走大街上拉個手接個吻也不成,那叫“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比較極端的例子,當時有張報紙登了篇科普文章叫《接吻有益于健康》,結果捅了馬蜂窩,編輯又是檢討又是撤職的。要擱現(xiàn)在,算什么呀?最有趣的是,我們學校組織學生看電影,是日本拍的《火紅的第五樂章》,好像是講音樂家的什么事兒,結果里面有一場裸體鉆被窩的激情戲,沒剪太干凈,人家還是在被窩里長長地接吻了,看得大家心醉神迷。那是我頭一次見到激情戲。可見當時社會的生動;一方面嚴防死守,另一方面防不勝防。
對服裝的要求也是非常嚴格的,誰要是穿喇叭褲或者牛仔褲,那就不是好人。原因很簡單,這兩種褲子比較緊,穿上就顯出屁股的線條來。那個時候誰知道“性感”這個詞啊,就是覺得穿著好看,不讓穿也穿。大街上牛仔褲搓堆兒,10塊錢一條,好多都是黑心商人進的舊服裝,那也搶著買。有的女生穿牛仔褲招搖過市,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共廁所,就換成普通褲子。放學再經(jīng)過那個廁所,再穿回來。
迪斯科是報紙上經(jīng)常口誅筆伐冷嘲熱諷的對象,原因同樣是屁股。老同志們的反對聲尤其高漲,因為小男女們的屁股實在刺激得他們受不了了。不過他們說他們的,該跳還得跳。特別有戲劇性的是,后來年輕人迷搖滾去了,老頭老太太們居然大街小巷跳起了迪斯科,甚至還因此出現(xiàn)擾民事件。真琢磨不透他們的思想是怎么轉變的,前后也不過四五年的時間。
這些過去的事,說明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掌握話語權的所謂主流輿論,并不一定是對的,他們的觀點經(jīng)不起時間的檢驗,有時候幾年的時間,就會證明邏輯上的荒誕。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喜歡那個年代。那是一個萬物蓬勃生長的時代。任何新生事物的成長,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但還是在成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