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端方在劫難逃

中國1911 作者:伍立楊


1910年1月1日,這一天很平常。鄭孝胥在他的海藏樓和高夢旦、諸貞壯、鄧實等人聚會,且向朝廷推薦張騫。

這一天,三十四歲的學者王國維正在校勘鐘嗣成的《錄鬼簿》,章太炎正在研究中國文化的根源和近代學術(shù)發(fā)達之間的關(guān)系。蔡元培則遠在德國,這一天,汪精衛(wèi)則在香港,躍躍欲試,訂炸彈、寫遺書……準備北上干大事。

這一天,距端方喪命的日子1911年11月27日,還有五百九十六天。

曾在端方主政兩江時為其幕僚的鄭孝胥在上海閑居,他的居所,命名海藏樓。四川保路風潮事起,端方奉命入蜀,邀他這個舊日的幕僚同往,鄭氏竟推辭了。

端方率領(lǐng)鄂軍前隊在資陽,結(jié)果后隊給前隊情報,準備反水,他似乎也渾然不覺。四川黨人張培爵派遣田智亮率三百人,持炸彈八十枚,星夜趕往資陽,準備將其徹底解決。田氏到后,和軍中黨人接觸,議定非殺端方不可。于是剪發(fā)辮,廢肩章,喝血酒,纏白布于袖以表決心。到了夜間,端方已經(jīng)曉得嘩變的消息,和他的弟弟端錦抱頭哭泣。

這時候幕僚尚勸端方立即換服逃走。假如此時端方按此行事,尚有活命的可能,誰知他以為他總算是有恩于部隊的人,不至失控。到了11月27日,眾軍士將他兄弟倆從坐帳中拉到天上宮行轅?!氨娫唬怂蕉鞫?。今日之事,乃國仇,不得顧私恩,遂揮刀刺之。” 

殺死端方后,軍士將其頭顱貯藏在鐵盒子內(nèi),以桐油浸泡之,獻給蜀軍政府。

端方是做過郎中、道員、按察使,直至巡撫、總督的人,因處事不慎而丟官。當他技癢難耐,又花幾十萬兩銀子,拿到督辦川漢粵鐵路的肥缺,已經(jīng)是保路運動烈火蔓延之際。

他9月初啟程,取道武昌、夔州府、重慶一線去成都。10月13日到達重慶,11月13日到達資陽。他所率領(lǐng)的部隊,共四個營。

端方的死因,直接導源于四川保路風潮。民營的鐵路被收歸國有,且出賣與外人,從中又抽取回扣,政府大張巧取豪奪之幟。這個政策的出臺,又直接生發(fā)于盛宣懷。5月份,清廷聽從郵傳部大臣盛宣懷的主意,下決心將四川、湖北、廣東鐵路收歸國有,以端方為川漢粵鐵路督辦。說收就收,此前四川民眾投入的股本一分不退。本來農(nóng)民的血汗錢,有的甚至賣兒賣女投入管督商辦的鐵路修筑,現(xiàn)在血本無歸,生計茫茫,那就只有自殺或拼命了。

端方入川之際,正值趙爾豐當政。兩個人都看好總督的位子,一個守,一個攻。端方把保路風潮的責任算在趙氏頭上。為奪得要津,端方為民眾所做開脫,尚屬實情。對民間頗能理解,對皇朝來說,則屬于典型的第二種忠誠。趙爾豐也沒有閑著,他也上疏數(shù)落端方,指摘端方并不直接從陜西入川,反而跑到重慶去做迂回,成都周邊的土匪蜂起,等他來剿,他又不來。這樣,大員之間的火拼已經(jīng)到了“上綱上線”的地步,且無限上綱,足以致命。

端方到重慶時,其寓所大門被人乘夜貼紙書對聯(lián)一副:端要死在江南館,方好抬出通遠門。藏其名于上下聯(lián)之首,江南館乃城中奢華之地,而通遠門外則為叢葬之所。聯(lián)語透著威脅,詞為不祥之兆。

盡管端方在后來的某些學人看來也屬開明,但他此時仍然手持重器,即國家機器最鋒利的一端,向他索命的人至少想到了一個歷史問題,那就是徐錫麟的慘死。1907年,端方直接指揮殺害徐錫麟。7月初,清廷偵探在上海捕獲黨人葉仰高,端方派員酷刑訊審,得知打入官場之黨人名單。徐錫麟知事已迫,乃決計刺殺恩銘。徐錫麟被捕獲后,端方率先給安徽地方首長馮煦一通電文,要他速將徐錫麟斬首。馮煦是江蘇出身的江南才子,他不愿對徐錫麟下此毒手,但也沒有辦法。恩銘家屬申請將徐錫麟挖心剖肝,炒食以祭祀恩銘,端方也予以批準。

晚清以來,民眾的對立情緒遂益形緊張、尖銳。端方雖沒有大舉開火殺人,也沒有拿著洋火四面點火,但畢竟是手持火柴,走在到處散落的火藥之上。1910年1月1日端方還在忙著花大價錢重新上位,不久他就如愿以償。五百九十六天后,他以為安全的利器終于擦槍走火,也就死于非命了。至今想象他晃晃悠悠、逍遙入川的情形,都不免要為之捏一把汗,甚至心急如焚、繃著神經(jīng),而他本人似乎懵懵懂懂,所以也就在劫難逃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