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7)

若當年華非似錦 作者:水格


回到學(xué)校已是深夜了。

今天發(fā)生的事太多了,讓我來不及細細回味。這么多年沒見,她還是我心里的那個模樣,一樣的齊耳短發(fā),文雅溫和,對誰都微笑。How are you?還記得第一堂英語課上,幾乎是同樣的開場白。

I’m fine.

聚會經(jīng)Jim那么一鬧,多少有些掃興。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向韓梅梅表白了!在他表白的一剎那,我的心似被揪了一下,我的耳朵豎起來,全身的每一根毫毛也跟著豎了起來。真心話大冒險,你喜歡誰?

韓梅梅,你喜歡誰?

唉,我怎么也睡不著了。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做好了失眠的準備。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齊耳短發(fā),像個婦女干部。婦女干部,哈!我自己也被這個詞逗壞了。魏華說的沒錯,初中的時候,我們這幫男生遇到啥困難就去麻煩韓梅梅,而她事無巨細,只要能幫忙的,絕不會拒絕你。

我看了看時間,馬上三點了。

不行!我得睡覺!明天確定留校的同學(xué)還要進行最后一次審查呢。

一只綿羊,兩只綿羊,三只綿羊……

……韓梅梅,你喜歡誰?接到院辦陳老師電話,要我去學(xué)院一趟,不知道有啥事,應(yīng)該是工作交接的事吧。我留校后會擔任新生的輔導(dǎo)員,還會給導(dǎo)師做助教。教課我基本沒問題,可是當輔導(dǎo)員,還真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勝任。想想我們的輔導(dǎo)員,這工作并不簡單,幾十號學(xué)生,每一個你都不能忽略,不光學(xué)習(xí)生活上的指導(dǎo)也尤為重要。

路過學(xué)院大廳時,我停了下來。

一條長長的橫幅,紅底白字,上面寫著“今天我以學(xué)院為榮,明天學(xué)院以我為傲”,密密麻麻地簽滿了畢業(yè)生的名字。像是一幅圖畫,色彩斑斕絢麗,承載著一百八十三個小小的夢想和希望。我拿起了筆:

夢在前方。李雷

“Hi,李雷!”

我回頭看去,高楊剛從樓上下來,笑瞇瞇地朝我走來。“讓我看看你寫的什么。”他很認真地看了起來,然后接過我手里的筆,在我的簽名下面寫道:

永遠好兄弟。高楊

高楊是我上大學(xué)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大一時學(xué)校分寢室,他就住在我的隔壁,來我們寢室借釘子,后來軍訓(xùn)時我們又被分到一個小隊。我們就這么認識了。高楊告訴我他剛接到通知,學(xué)院預(yù)留了一個名額,他也被留校了,將會和我共事。我聽到這個消息,先是有點疑惑,因為沒聽人說過增加名額的事,又為他感到高興。

“這么說,你不打算接你爸的班,發(fā)揚光大你們高氏企業(yè)了?”我打趣道。

高楊是溫州人,家里開了一家服裝公司,最近幾年發(fā)展勢頭很好,剛剛在一部熱映的好萊塢電影里投放了植入式廣告。主角遭反派角色暗算,汽車失控一下子撞到了高速公路邊的巨幅廣告牌上,撞碎的廣告牌就是他們家的。

“非我所欲也?!彼πΓ闹业募绨蛘f。

“你知道嗎?何婷下個月要回國了。”他接著說。

“哦?!彼闶腔卮鹆怂3龊跷乙饬?,陳老師沒跟我談交接工作的事,倒是問了許多雜七雜八的事。他不說,我也不便多問,于是一一回答了他的問詢。我問了他增加留校名額的事,他不置可否,表示不清楚。

“應(yīng)該是院方的決定吧。”他說。

經(jīng)過昨晚那場暴雨的洗禮,天有些冷冽。從學(xué)院出來時,天刮起了風(fēng),看樣子一場雨又在所難免了。

我想起高楊說何婷要回國的事。

何婷是我前女友,跟高楊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我們在高楊生日會上認識,彼此印象不錯,后來單獨約了幾次,便開始交往了。她的大小姐脾氣在我這里撒歡了不到一年,大二那年她就被家里送去留學(xué)。我們從此分手,再無聯(lián)系。

我剛回到宿舍,外面就下起雨來了。

打開郵箱,收到一封韓梅梅的郵件。郵件里她說論文已經(jīng)開始翻譯,只是有些專業(yè)術(shù)語需要向我確證一下。我很快整理了一份專用詞表給她發(fā)了過去,并說了一些感謝的話。

“有空希望能見你一次。”

我猶豫再三,在最后發(fā)送前還是把這句話刪掉了。畢業(yè)前的日子充斥著忙碌和離愁。我因為年初就已經(jīng)確定了留校,所以不必像同學(xué)們那樣四處奔波忙于找工作。但我也絲毫不能放松,按照學(xué)校的規(guī)定,所有留校的畢業(yè)生,只有在專業(yè)期刊上發(fā)表過至少一篇論文,才有資格擔任助教和講師的工作,不符合要求的只能被分派到行政、后勤部門任職。這顯然不是我所追求的。

為了那篇論文,我花了將近四個月時間耗在圖書館,查閱各種相關(guān)資料。毫不夸張地說,我大學(xué)四年看的書都沒那四個月看得多。所有辛苦和努力都沒白費,上個星期我的導(dǎo)師告訴我,論文已被國際知名學(xué)術(shù)刊物《大象》留用,讓我盡快把它翻譯成英文。

離校的期限一天天臨近。

一切進展都很順利。

可我怎么也沒想到,厄運在我即將結(jié)束大學(xué)生活的最后一刻降臨了。那天晚上,高楊提議我倆一起請寢室的兄弟們吃飯,算是餞行。飯局定在學(xué)校后街的新疆餐館,除了我們寢室的老五因為實習(xí)沒能回校,兩個寢室十一個人悉數(shù)到齊。

待一杯杯酒下肚,各人的話也密了起來。

“李雷啊,咱們宿舍我最看不慣就是你。你丫不就一北京孩子嘛,高考考五百多分,要擱我們省,連??贫忌喜蝗ィ鬃屇銚爝@么好一大學(xué)。”

“廢話不多說了,都在酒里,不喝干就算你打我臉了?!?/p>

“同志們,恭喜你們刑滿釋放!”

“高楊,當著大伙面,你說實話,你爸是不是給院長送錢了?”

“醉話別當真啊,哈哈,聽完就忘了吧?!?/p>

“可惜了,大學(xué)一次戀愛也沒談成?!?/p>

……

我想那天晚上一定是我喝得最多的一次,以至于手機在口袋里響了半天我才發(fā)現(xiàn)。我費了好大勁摸出手機時,對方已經(jīng)掛了。

我離席去了衛(wèi)生間,撥了過去。

半個小時后,當我返回包間,他們一個個早已趴在桌子上了。我坐了一會,悶頭不聲不響地把酒瓶里剩下的酒喝個凈光。太難喝了!

我得走了。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可是又沉沉地坐下去了。

實在憋不住了,我感覺到我想要尿尿,我要把今晚喝的酒全部尿出來。我扶著椅子努力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向里走了好幾間,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洗手間,沒出一點兒差錯。于是,我自顧自地笑了,我沒喝多。

我他媽想睡會兒。

突然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你上不上?。俊?/p>

我這才注意到我面前是一個小便池,可我費了好大勁也沒能尿出半點尿。

要命的是,我吐了。知道我接的那個電話的內(nèi)容是什么嗎?

我真害臊。

我真不知道怎么把這個消息說給大家聽:我的留校名額被取消了。

還沒畢業(yè),我就失業(y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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