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語笑嫣然

§ 桫欏琴

錦衣夜行。懷抱著九弦的桫欏琴。月光灑了滿身。梧桐缺處，獨(dú)有一番寂寥的風(fēng)韻。為這鳳凰山下的小鎮(zhèn)憑添了一絲晦黯。

曾幾何時，也有過這樣的一處地方，幽森，邪魅，她與人同闖，心里是不著痕跡的安穩(wěn)。但眼下卻只剩她一個。她敲開了客棧的門，睡眼惺忪的店家大約是從未見過如此富貴又精致的少女，忽然眉開眼笑。她回禮。

對方卻多嘴問了聲：“姑娘可是紅袖樓的人？”

店家一面迎她進(jìn)來，一面嘮叨：“紅袖樓的玉羅小主，據(jù)聞乃是七位年輕貌美且武藝超凡的女子，而她們所使用的兵器也是江湖中絕無僅有的。我看姑娘這琴，似是用桫欏木制成，且有九弦，想必正是紅袖樓七小主之一的弦歌小主桫欏琴木紫允。我說得對嗎？”

“店家所言即是。”她盈盈一笑。

紅袖樓，在揚(yáng)州。經(jīng)營的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的買賣。無論黑道白道大事小事，只要出得起價錢，紅袖樓一概不拒。此等不分青紅皂白的行事作風(fēng)，可以受推崇，亦可遭唾棄。所以，紅袖樓非正非邪，是獨(dú)立在正邪之外的。

而玉羅七小主，風(fēng)格迥異，各有所長。紅袖樓的每一單生意，都是樓主根據(jù)實(shí)際的情況來挑選由誰去完成。

但這次，沈蒼顥說，雇主指定了你，木紫允。

沈蒼顥便是紅袖樓新任的樓主，年輕機(jī)智，英俊不凡。這都是后話。而今次木紫允的任務(wù)，是到福建興化鳳凰山燕棲谷，將避世隱居多年的神醫(yī)覓無痕帶去云南十和鎮(zhèn)梨花巷一戶姓李的人家，為李老夫人斷病。雖然她尚有許多疑問，但紅袖樓的規(guī)矩如同一般的殺手組織，她只需要弄清楚自己應(yīng)當(dāng)做什么，而不必詢問為什么，所以，在樓主的面前，她從不多言。她利落地來了鳳凰山，在山腳小鎮(zhèn)的客棧，與店家寒暄幾句，早早地就了寢。

夜色朦朧。

風(fēng)寒。露更重。

木紫允開始在夢境里回憶起半年前發(fā)生的事。

§ 五更殘夢

半年前。

明正德四年。江湖群雄并起。正派人士以替天行道為旗，集為三幫四派，以麒麟山莊為馬首是瞻。而邪派諸教各自為政，則以哀牢生鬼淵和括蒼烈獄門最為強(qiáng)大。紅袖樓與烈獄門素有過節(jié)，卻沒想到這一次烈獄門公然地派了人前來挑釁。

來人揚(yáng)言要?dú)⒘四咀显省?/p>

用一把生著銹的寶劍。

那個人，就是少年明玉宸。

初更時分。

木紫允又看見了明玉宸。他的眼神凜冽但清澈，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又像山澗一泓幽雅的瀑布。他將長劍舉過頭頂，說：“我奉命用這把劍來殺你，但我卻不知道個中的緣由，所以，你無須浪費(fèi)唇舌問我為什么，若是我知道，我必傾囊相告，反正你也是將死之人了?！?/p>

木紫允忍不住笑了。

她覺得這少年光明磊落，與他的邪派出身迥然相異。他甚至還有些天真，他的天真活脫脫就是對這江湖的無盡諷刺。

但少年的武功卻不弱，唯有經(jīng)驗(yàn)尚淺。

木紫允的桫欏琴不但挫敗了他，且封住了他右手的穴位。那鈍重的劍咣當(dāng)落地，撞上生冷的硬石頭，火花迸裂。

二更天。

明玉宸尾隨著木紫允，途徑洛陽。邙山的腳下，也有許多冷靜幽森的小村小鎮(zhèn)。但奇怪的是，那里的店鋪在黃昏時分就閉了門，無論是街道還是田埂，空蕩蕩的，看上去像是廢棄了一般。

村民說，那里有年獸出沒。年獸會食了人的心，吸干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