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還說過,現(xiàn)代人,尤其是生活在寫字樓里的人,哪一個沒點兒掩飾自己的本事兒?而Rozy正是將這種本領(lǐng)發(fā)揮到了極致,”于政說,“但她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的人,她可以表現(xiàn)得不生氣、不在乎,但她真的能高興得起來嗎?不是,她忍在心里,戴著面具與所有人周旋。與Lucy扮著好友,與其他同事演繹著其樂融融的辦公室氣氛。在你面前扮演著一個快樂幸福的妻子,每天生活在微笑中。但真實的情況是,她身懷六甲,卻找不到一個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她看到Lucy就會想起那個男人,看到Cindy就會想起那次考試,看到你又會想起你的情婦。不管是在家還是在辦公室,她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宣泄真實情感的地方。你說,她會怎么樣,她會生氣,在她心里積壓的負面情緒越來越多,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發(fā)泄的渠道,所以她的脾氣才越來越壞,越來越脆弱,有時還會出現(xiàn)幻覺,感覺別人總想害她。別人每個細小的不經(jīng)意的動作在她的眼里都會成為針對自己的行為,而這些行為在別人眼里只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舉動罷了?!?/p>
張力軍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在心里極力地否認排斥著自己的想法。轉(zhuǎn)眼間,內(nèi)心已經(jīng)歷了極其矛盾的斗爭和掙扎,但張力軍畢竟是張力軍,冷靜、理智永遠是他給別人的不變的感覺,沉默了片刻后,他終于淡淡地說:“那么,于警官,你想說的是什么?”
于政想,既然你不想面對,那就讓我來說吧,畢竟,這是我的工作,我需要給當事人一個交代的。他嘆了一口氣說:“我想說的是,你的妻子患有非常嚴重的產(chǎn)前抑郁癥,這是我們在醫(yī)院調(diào)取的她的檢查記錄,上面說她的身體和胎兒正常,但精神極不穩(wěn)定,心情抑郁、集中力低下、健忘、有時會出現(xiàn)輕微的幻覺,建議到醫(yī)院做深入的檢查和治療,張先生,這些報告你看過嗎?”
張力軍目瞪口呆地說:“從沒見過?!?/p>
于政說:“如果你對自己的妻子稍稍用點兒心,這種事兒可能就不會發(fā)生了?!?/p>
張力軍有些明知故問:“你的意思是?”
于政不再猶豫,接著往下說:“案發(fā)當天,Rozy的抑郁癥發(fā)作,讓她心情沮喪、坐立不安,但她又習(xí)慣了在同事面前掩飾自己,于是就極力克制,裝作沒事兒。但她的抑郁癥已經(jīng)非常嚴重了,到了出現(xiàn)幻覺的程度,在幻覺中她感覺自己來了電話,于是就邊走邊說,自說自話地走出了辦公室,來到樓梯間,并在意識模糊中一腳踏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那只背后的黑手,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如果說存在,那也只存在于她的心里。”
張力軍:“你是說她是自己摔下去的?怎么可能?!?/p>
于政說:“你記得那天與我們在一起的那個中年男子吧,他是中心醫(yī)院精神科的專家醫(yī)師白主任,那天只不過在一起聊了一會兒,他就看出Rozy的精神極不穩(wěn)定,卻習(xí)慣性地壓抑自己,已經(jīng)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
張力軍說:“就那么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能看出什么?”
于政說:“那么短的時間當然不能做出一個全方位的完整的結(jié)論,所以我建議你盡早帶著Rozy去醫(yī)院就醫(yī),避免更大的傷害,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一下白主任。”
“你……這整件事兒都是你的推測,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張力軍的呼吸開始變粗,這種結(jié)果無疑是他無法接受的。
“證據(jù)就在這張通話記錄上。”于政把手里的資料遞給了他,“在查到Rozy與上海那個女人有聯(lián)系后,我們調(diào)取了她的通話信息,在案發(fā)當天四點半到五點半之間,她的手機沒有任何通話記錄。這就說明在那段時間,沒有任何電話打入過,那個來電,也只不過是她的幻想而已,因為她當時情緒極其低落,需要一個離開辦公室的理由,所以這個電話就應(yīng)運而生了。除此之外,還有樓梯間的墻壁,如果一個人被推下去,她一定會在下墜的時候努力想抓住什么,樓梯那么窄,身邊的墻壁觸手可及,可我們卻在墻壁上找不到任何痕跡,她的指甲里也很干凈,這說明她在下墜的時候并沒有掙扎,也說明她當時并不在清醒的狀態(tài),她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她是一腳踏空自己摔下去的。”
張力軍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兩眼發(fā)紅,目光呆滯:“事情怎么會是這樣?!”
辦公室一時無人說話,空氣像凝固了一般。
半晌,劉剛終于忍不住說:“張先生,你打算怎么辦?”
張力軍很茫然地抬起頭啊了一聲。
于政嘆了一口氣說:“張先生,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去悔恨抱怨已經(jīng)沒有任何作用,現(xiàn)在最急迫的事兒,應(yīng)該是盡快帶著Rozy就醫(yī),避免更大的傷害,而往后的事兒,就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了,如果你還愛她,希望與她一起生活的話,你就應(yīng)該開誠布公地與她談一談,讓她解開心結(jié),以便以后更好地生活,如果你無法接受這件事兒,想與她分開,那也盡量不要傷害她,她已經(jīng)承受不了任何傷害了?!?/p>
張力軍喃喃地說:“我怎么會想和她分開呢?我愛她呀?!?/p>
于政說:“既然愛她,那就全心全意與她一起過日子吧,那些荒唐的事兒也不要再做了,Rozy能忍這么久,看得出來她還是愛你的,所以,不要再做出傷害她的事兒了?!?/p>
張力軍恍然夢醒般看著于政,鄭重地點了點頭。
離開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于政卻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于警官,這個案子,你能不能替我保密,包括Rozy在內(nèi),我不想讓她知道,是她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會受不了的?!?/p>
于政點點頭說:“我們可以為你保密,但Rozy那里怎么說,還要你自己多想一下?!?/p>
“我明白。”張力軍點點頭,道謝后離開了。
他離開時,正是正午陽光燦爛的時候,劉剛伸了個懶腰,大喊著:“結(jié)案啦,沒想到這是一個沒有兇手的謀殺案?!?/p>
于政淡淡地說:“怎么沒有兇手?”他看著張力軍的背影,“他們都是兇手。”
“什么?”
“張力軍、Lucy、Alice、Cindy、Rain、Anne,還有Rozy自己,他們都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