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把貝殼留在海水洗刷它們的地方。
他很少去沙丘相連的洼地。因為那里很脆弱,一腳踩下去都會造成損害和改變。山姆艱苦地對抗著這一切的改變。
有些日子他喜歡流連在森林的邊緣,沙丘的背后。在那里,河流和沼澤都充滿生命力,充滿美妙的旋律。有些早晨,他需要靜謐的氣氛和幽暗的光線,而不是雷鳴般的濤聲和冉冉升起的太陽。他可以像蒼鷺一樣,靜候著粗心的魚兒上鉤。他也可以漠然佇立在那兒,隨著時間滴答滴答溜走。
有時在池塘中,在挺拔的柳樹下,在厚厚的浮萍中,他可以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忘卻塵世的所有。在這里,鱷魚藏在蘆葦中享受著它的晚餐,海龜在原木上曬著太陽,而它自己也可能成為鱷魚的誘餌。這些對于他而言,比人類更加真實。
但是山姆很少遠離池塘進入森林深處。安娜貝拉的最愛,就是那片森林。
有時候他會被這里的沼澤和它的神秘所吸引。他能理解生命的循環(huán)--成長,衰落,生和死。這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可以接受。這個循環(huán)不是人為造成的,也沒有人--只要是山姆能夠掌控--將會打破這種循環(huán)。
在池塘邊上,他可以看到螃蟹亂轉(zhuǎn),它們在泥潭中忙得不可開交,發(fā)出低低的砰砰聲,就好像起著泡沫的肥皂水。山姆知道,當他離開的時候,浣熊和其他食肉動物將會悄悄地沿著泥潭爬行,它們會撕碎這些繁忙的螃蟹,然后享受它們的饕餮盛宴。
這都是循環(huán)的一部分。
現(xiàn)在,春光明媚,搖曳的米草已經(jīng)從黃褐色變成了綠色,熏衣草、法蘭西菊開始在草地上盛開。他在欲望島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三十多個春天,但他從來沒有厭倦過。
這塊土地曾經(jīng)是他妻子的,是他們家族世代相承下來的。但自從他踏上這塊土地,這塊土地就開始屬于他。正如他看到安娜貝拉時,她就屬于他了。
他沒有留住他的妻子,但是由于她的出走,他留住了這塊土地。
山姆是一個宿命論者,或者說他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宿命論者。宿命是無法避免的。
從安娜貝拉那里他獲得了這片土地,他精心地照料它,狂熱地保護它,從來沒有離開過它。
雖然多年來他一直在夜里試圖抓住他妻子的靈魂,但是當他凝望著欲望島時,還是隨時隨地能感受到妻子的存在。
那既是他的傷痛,也是他的慰藉。
他看到河流侵蝕著沼澤邊緣,樹根被裸露在了外面。有人說最好采取一些措施保護沼澤邊緣。但是山姆認為大自然自有它的規(guī)律。如果人類,無論善意或惡意,插手改變河道,大自然會在其他方面有怎樣的反擊呢?
不,他要順其自然,讓土地、海洋、風(fēng)和雨自己去理解自然規(guī)律吧。
幾英尺之外,凱特正在打量著他。他高高的個子,身材瘦長而結(jié)實。太陽曬過的膚色紅潤,深色的頭發(fā)銀絲已現(xiàn)。他堅毅的嘴唇很少微笑,不過更不會微笑的是那雙多變的褐色眼睛。眼睛兩邊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很深的皺紋,但是這些皺紋卻平添了一種別樣的陽剛之感,反而讓他的臉更具魅力。
他的手和腳都很大,這一點他都遺傳給了他的兒子。凱特知道山姆走起路來有一種不可思議、悄無聲息的優(yōu)雅,這是其他城市人無法企及的。
二十年來,他從來沒有歡迎過她,也沒有盼望她離開。她只是來了,留下,完成她的任務(wù)。在感覺脆弱的時候,凱特會想,如果她就那么打包離開,他會怎么想,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