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字這么關(guān)鍵?
孫鏡嘆了口氣。漢語里有太多同音字,并且韓裳說的不會是"弗"的同音字,而是以"弗"為開始音的字,只是快速消亡的生命讓她再沒力氣發(fā)出后面的音節(jié)。
三間房。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兼收藏室,剩下的就是孫鏡正呆著的這間。
陽光被百葉窗割成碎片,落在龜殼上。
許多龜殼。
層層疊疊,堆在一起,成了座龜殼山。
龜殼山上的龜殼,都是沒有字的。這不是殷商甲骨,只是龜殼而已,里面最古老的一塊,其原主的死亡時間也不會超過五年。
屋子的其它角落散落著些面貌全然不同的龜甲。它們相貌古舊,或多或少都有些殘缺,上面有一排排鉆鑿的痕跡,有些被火烤過,在另一面爆成一條條的細(xì)裂紋。在殷商時期,這叫作卜紋或兆紋,貞人、巫師根據(jù)其走向,來判斷占卜的結(jié)果是一個吉兆,還是一個兇兆。
它們看起來就像是自殷墟出土的珍貴古物,當(dāng)然,只是看起來像而已。這已經(jīng)足夠了,孫鏡覺得,自己不僅是最好的甲骨專家,應(yīng)該也是最好的甲骨造假專家。在這一行,他沒幾個像樣的競爭者。
孫鏡看著堆成小山的原料,這里面有山龜有澤龜,原本商朝各地進(jìn)貢給王都的卜龜,就各有不同。
"喀啦"。
孫鏡立刻掃視了一圈,哪里發(fā)出來的聲音?
"喀啦"。
又是一聲,是那堆龜殼。孫鏡死死盯著龜殼山,就在他目光注視之下,小山里繼續(xù)發(fā)出聲響,然后"嘩啦啦"傾倒下來。
孫鏡肩膀一松,他想起來自己把那封活的龜甲信扔在這間屋里了。兩天沒喂它,看起來活力還不錯,只是寄信的人已經(jīng)死了。
孫鏡一時懶得去把龜殼重新堆好,反正這間屋子就夠亂的了。他靠在工作椅上,往下一壓,半躺下去。
幾秒鐘后,他就猛地挺直身子,直愣愣盯著倒下的龜殼。
有道閃電在腦海中劃過,瞬間把原本沒看到的角落照亮。
孫鏡雙手用力撐著扶手,慢慢站起來,走到塌了一半的龜殼堆前,蹲下。他把手伸進(jìn)龜殼堆里,摸索了一陣。
"見鬼。"他低聲咒罵,忍不住在手上加了力量,野蠻地攪動起來。龜殼四散,飛得到處都是。
等他總算停下來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找不到幾處可以落腳的地方了。他無聲地笑著,低下頭,開始端詳手里這只嚇得把頭腳縮進(jìn)殼里的烏龜。
他記得韓裳在這封龜甲信里犯了個可笑的錯誤,她把"余"字寫反了。這是任何一個對甲骨文稍有涉獵的人都不會犯的低級錯誤,然而韓裳卻是準(zhǔn)備出兩百萬,借巫師頭骨做研究的人。也許韓裳并不是要做什么學(xué)術(shù)研究,她不是甲骨學(xué)者,多半另有目的。可她會是嫩到犯這種錯誤的菜鳥?
她寫反了。
孫鏡眼前浮現(xiàn)韓裳最后的那幾個口型。
就是"反"!
孫鏡把烏龜轉(zhuǎn)了個方向,沒有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猶豫,他把烏龜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