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再世為人的人,身份的雙重性就足以使人迷惑 我只不過是一個平凡人啊,可現(xiàn)在又變得際遇不凡了!世事真是難以預(yù)料,變故又非人所能想象承受!陡然無根的凄酸,孑然無親的驚恐,走投無路的困境。只要肯設(shè)身處地地想一想就知,他們的感受絕非后來辭賦里所附會的浪漫,而是足以致人于死地的凄惶。
有道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時間是吊詭的相對論。人生百年,浮生一瞬,他們被命運拋擲到一個始料未及的高度,落地時卻極狼狽慘痛。他和他,就像是不舍輪回,戀戀塵世的游魂。那么認(rèn)真,煞有介事。經(jīng)歷的一切還都無比真實,自以為真切,孰料早被命運拋離了原有的軌道。
一切的眷戀也成了妄念。
若此刻,能重回秘境,從此泯滅塵緣,笑看風(fēng)云滄桑,亦不失為解脫之道??上У氖?,桃源難渡,仙凡永隔。曾經(jīng)一見傾心、兩情相悅的她們一樣以莫須有的罪名裁決了他們。
憑什么!這一切難道是他們的錯么?若換作我也會憤懣,是仙女就有權(quán)利只愛陌生人嗎?你說什么是什么,要愛就愛,不愛就不愛,先以姻緣來勾引,又以緣盡來推搪。
始亂終棄原來不是男人的專利。輕率地將一切歸結(jié)于緣分,難怪緣分總傷人。
后來的唐詩宋詞里,總有人借他們的身世抒自己情懷。詞牌里“醉桃源”,又名阮郎歸。情懷傷感,其調(diào)多半哀艷。
大唐元和十年,長安玄都觀,殘春。滿樹搖紅。劉禹錫足踏點點蒼苔、碎紅,望著那凋落的桃花朗聲吟道:“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是人都讀得出來,劉禹錫落寞中暗藏興奮歡欣。他的意態(tài)激揚,是示威,跟權(quán)貴叫板:你們擊不垮我,我又回來了!
我怕劉晨見到此句會失笑垂淚,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桃花,又見桃花。怎么同是劉郎,流水浮生,一樣歷經(jīng)坎坷。他十年播遷,青云路未絕,而他,恍惚一霎,就再也找不到歸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