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給我最大慰藉的都是男人,當然給我最大痛苦的也是男人,比如眼下的這個阿里。人應該要有自己的密友,一個供 你隨時倒垃圾的人。這是一個充滿格言的夜晚,被愛情折磨的 我每分鐘都總結出一套真理。
比如,愛情是一種語言里的經(jīng)歷。為什么這么說?如果我有一個可以敞開心扉傾訴的對象,允許我每天訴說若干遍對阿里的愛,最后就算我跟他不能搞在一起,對我來說,這種愛也已經(jīng)開始并開展,甚至結束了。
我要去給阿里發(fā)一封電報,我要在電報里向他傾訴我的愛。沒錯,就這么干。我趕緊從床上爬起來,隨便裹了一件外套就開始起草給阿里的電報。那是一篇熱情洋溢的長信,忠實記錄了我對他所有的思念;那也是滾燙而飽滿的愛情,我希望他接納。可是到了第二天,當我來到郵局之后,我給阿里的電報只有如下三十個字了(含標點符號):
阿里星期天下午五點我在美術館等你,過時不候。 不來你就不是人。
三十個字符,那是電報篇幅的極限,我一點都沒有浪費。
當然,我用的是匿名,那不是因為我怯懦,只是要把那份神秘感保持到最后。
星期天下午四點半我就來到了美術館,小廣場上空無一人。
但是阿里并沒有來。一直到五點一刻,阿里仍然沒有來, 于是我生氣了。
我不能忍受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好奇心也完全無動于衷的家伙。是的,我不慣著你了。我三步并做兩步從臺階上跑了下去。等我從美術館的大門口出去之后,不覺暗自后怕:真是危險啊,萬一阿里真來了,這一切該怎么收場?他原來是如此乏味的一個小伙兒。我整理了一下背包,閃過川流不息的來往車輛奔到了馬路對面,正好看見阿里從馬路對面飛奔過來。
阿里說他跟一個朋友約在這里見面,但是朋友并沒有來。他說,一起去吃飯吧,有一大幫人約在一起吃飯呢。我說好啊。
東直門的紫霞火鍋店里滿滿地坐了一大桌人,我和阿里進去的時候,人群一陣喧嘩。你們倆怎么在一起了?長了一張方形臉的人稱孫哥的男人站了起來。他順嘴回答對方的問題——我們在路上碰到了。
到這時候新一輪的飯局重新開始。其實還沒等開始,又一個姑娘沖了進來,飯桌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桌上有人沖她招手,她也不回應,直愣愣地看著我。我自認為并不認識她,但她盯著我看,目光似乎很挑釁,我也不應該示弱,就回看過去。我們互相對視的時間很短,但是印象深刻。那是一個充滿骨感的姑娘,高挑,高傲,并不高興。那姑娘不由分說地推推阿里,阿里就識趣地往一邊讓了讓,她就在對面擠著坐下了。一坐下就嘁哩喀喳地脫衣服摘圍巾手套一陣忙活。孫哥又責無旁貸地站起來,指著新來的姑娘對大家說,這個,著名的化妝師王小菊。眾人哦了一聲。
王小菊順手從桌上的煙盒里摸出一支煙卷,碰了碰阿里示意他給點上。阿里趕緊摸出打火機為她點煙。王小菊深深吸了一口煙,整個身體往后一靠,看起來她這才算是坐踏實了。我留意到她并沒有很快融入到飯局的氣氛之中,只是半垂著頭抽煙,坐在旁邊的阿里殷勤地給她張羅好餐具,并往她的杯子里倒好啤酒。一支煙抽完,王小菊長長吐了一口氣,坐直身子,然后猛抬頭向我看過來。我早做好了準備,料定她還會對我發(fā)起進攻,便也兇狠地向她飛了個眼神。這個眼神飛過去后,我才發(fā)現(xiàn)王小菊看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旁邊。早先所謂她對我的挑釁原來都是誤會啊。我暗暗笑罵了一下自己,并順著王小菊的視線看過去。
在我的左邊坐著一個小伙子,樣子很是俊秀。我盯著他看了兩眼,他有所察覺,扭頭看了看我并沖我笑了笑,我也忍不住沖他笑了一下。他笑起來模樣很好看,牙齒分外整潔,日后,當我跟他在床上嬉戲的時候,還忍不住贊美過他的牙齒。
王小菊突然看見了我,呆了一下馬上咧嘴笑了笑,她端起杯子欠了欠身對我說,來來,咱們倆喝一杯。我也舉起杯子欠身碰過去。當?shù)囊宦?,桌上的人都笑了起來。王小菊趕緊倒了一杯酒跟大家舉杯并指了指我左邊的男青年,胡志軍你也喝啊。
幾杯酒下肚,我跟王小菊就像兩個失散多年的親姐妹一樣在酒桌上推杯遞盞,妙語如珠,談笑風生中時時流露出幾分聰明神情。
我果然沒有猜錯,胡志軍是被王小菊垂涎了很長時間的小甜心。之后在麥樂迪唱卡拉OK的時候,她甚至一把揪住胡志軍呵斥,你說啊,你說清楚啊??ɡ璒K包間里氣氛那么熱烈, 有兩個小伙子大聲唱著《龍的傳人》。王小菊披散著長發(fā)瞪著胡志軍,我茫然地看著阿里,他正微笑著端來一罐可樂,向王小菊走過去,并把可樂遞給了她。我不喝可樂,我想喝酒,王小菊說完跟我招招手。我走過去,她拉著我并靠在我身上附在我耳邊說,你陪我喝酒。我拿了一瓶啤酒跟她碰杯。胡志軍和阿里笑著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們倆。
王小菊整個人貼在我身上。她的胸脯緊緊地抵著我的胸脯。
小菊,你有點高了。
不,我沒事。
一邊,胡志軍跟阿里正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