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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北京(10)

留得年年紙上香:齊白石的今生今世(四色圖文典藏本) 作者:齊白石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o一九三六),我七十四歲。陰歷三月初七日,清明節(jié)的前七天,尊公邀我到張園,參拜袁督師崇煥遺像。那天到的人很多,記得有陳散原、楊云史、吳北江諸位。吃飯的時候,我談起:"我想在西郊香山附近,覓一塊地,預備個生壙。前幾年,托我同鄉(xiāng)汪頌年(詒書),寫過'處士齊白石之墓'七個大字的碑記。墓碑有了,墓地尚無著落。擬懇諸位大作家,俯賜題詞,留待他日,俾光泉壤。"當時諸位都允承了,沒隔幾天,詩詞都寄了來,這件事,也很感激你賢父子的。

四川有個姓王的軍人,托住在北平的同鄉(xiāng),常來請我刻印,因此同他通過幾回信,成了千里神交。春初,寄來快信,說:蜀中風景秀麗,物產(chǎn)豐富,不可不去玩玩。接著又來電報,歡迎我去。寶珠原是出生在四川的,很想回娘家去看看,遂于陰歷閏三月初七日,同寶珠帶著良止、良年兩個孩子,離平南下。二十九日夜,從漢口搭乘太古公司萬通輪船,開往川江。五月一日黃昏,過沙市。沙市形勢,很有些像湘潭,沿江有山嘴攔擋,水從江中流出,江岸成彎形,便于泊船。四日未刻,過萬縣,泊武陵。我心病發(fā)作,在船內(nèi)很不舒適,到夜半病才好了。五日酉刻,抵嘉州。寶珠的娘家,在轉(zhuǎn)斗橋胡家沖,原是酆都縣屬,但從嘉州登岸,反較近便。我們到了寶珠的娘家,住了三天,我陪她祭掃她母親的墳墓,算是了卻一樁心愿。我有詩說:"為君骨肉暫收帆,三日鄉(xiāng)村問社壇,難得老夫情意合,攜樽同上草堆寒。"

十一日到重慶。十五日宿內(nèi)江。十六日抵成都,住南門文廟后街,認識了方鶴叟旭。那時,金松岑、陳石遺、黃賓虹,都在成都,本是神交多年,此次見面,倍加親熱。松岑面許給我撰作傳記。我在國立藝院和私立京華美專教過的學生,在成都的,都來招待我。有的請我吃飯,有的陪我去玩。安徽人開的胡開文筆墨莊,有一個跑外伙友,名叫陳懷卿,跟著我的學生,也稱我作老師。七月二十七日,我牙痛甚劇。我當口的兩牙,左邊的一個,早已自落,右邊的一個,搖搖欲墜,亦已三年。因為想起幼齡初長牙時,我祖父祖母和我父親母親,喜歡得了不得,說:"阿芝長牙了!"我小的時候,母親常常說起這句話,我至今還沒忘掉。當初他們這樣地喜見其生,我老來怎忍輕易地把它拔去呢?所以我忍著疼痛,一直至今。此次這只作痛的病牙,橫斜活動,進食很不方便,不吃東西時,亦痛得難忍,迫不得已,只可拔落,感念幼年,不禁流淚。

川中山水之佳,較桂林更勝一籌,我游過了青城、峨嵋等山,就離別諸友,預備東返。門生們都來相送。我記得俗諺有"老不入川"這句話,預料此番出川,終我之生,未必會再來的了。我留別門生的詩,有句云:"蜀道九千年八十,知君不勸再來游",就是這個意思。八月二十五日離成都,經(jīng)重慶、萬縣、宜昌,三十一日到漢口,住在朋友家。因腹瀉耽了幾天。九月四日,乘平漢車北行,五日到北平,回家。有人問我:"你這次川游,既沒有作多少詩,也沒有作什么畫,是不是心里有了不快之事,所以興趣毫無了呢?"我告訴他說:"并非如此!我們?nèi)r是四個人,回來也是四個人,心里有什么不快呢?不過四川的天氣,時常濃霧蔽天,看山是掃興的。"我背了一首《過巫峽》的詩給他聽:"怒濤相擊作春雷,江霧連天掃不開,欲乞赤烏收拾盡,老夫原為看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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