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蛇和彩虹(5)

生命的游行 作者:(日)恩田陸


這不是真的吧?這個場景一定也是夢境。我在冰冷的夜風(fēng)吹拂中顫抖,這一定是我從年少時起便常做的噩夢。不好!那條紅色的蛇又從我左邊的足底爬了上來。

我已經(jīng)什么也想不起來了,除了映入眼簾的血色殘陽。

美麗的黃昏。

你為何要玷污這美麗的景色?

看,多么好的風(fēng)景啊。

看著看著,天空愈發(fā)湛藍(lán)清澈,天外之音在地平線上響起。這么莊嚴(yán)而令人肅敬的黃昏,怎么能被你昔日的夢境破壞?

聽你那么說,我想起來了:我只見過一次這樣美麗的黃昏。

我曾經(jīng)像眺望這美麗的黃昏一樣,眺望過如畫中人一般站在窗邊的一對男女。

對,那天,我們就站在這里。

從午后起,我們悄悄地藏在這里。我知道:對面的涼臺看不到這個位置,可是,從這里卻能把涼臺的一切景致盡收眼底。

我們一起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那二人的背影。

高挑的背影旁倚著一個纖弱的軀體,在夕陽金輝的映照下,女的手上戴的戒指熠熠發(fā)光。

二人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

我們站在昏暗的房間里,小心翼翼地窺伺著。

我們緊張萬分,在昏暗中緊緊地拉著對方的手,宛如夜色中糾纏在一起的蛇與虹。

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他們二人的結(jié)婚儀式下周就要舉行。

我們一面互相訴說黎明時分的夢境,一面暗自籌劃一個"大事件"。

我們選擇了那個日子,一個仿佛提前約定的晴好的日子?;ハ鄲勰降娜藘贺M會放棄在這種好天氣見面的機會。

那一天,我們彼此不發(fā)一言,無需多言已心照不宣--我們早已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為了不失去我們愛的人,我們應(yīng)該做些什么!

我們一遍接一遍地練習(xí)。

在遙遠(yuǎn)的沼澤地里,在采石場的一隅,我們一遍接一遍地反復(fù)練習(xí)。

美麗的黃昏時分。

那一天,像今天這樣,我們眺望著那美麗的黃昏,望著黃昏掩映下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

然后,我們扣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響徹天空,如焰火般噴發(fā)。

啊,姐姐,血色般的夕陽已經(jīng)沉寂。

那樣的色彩,我們在一生中僅僅見過兩次。

為何我的胸中這樣騷動不已?莫非年少時做過的噩夢現(xiàn)在還在向我靠近?連我們寫下的詩篇,還有我們在舞臺上讀出的臺詞也無法壓抑我不安的心。

我們在守護什么?紅色的蛇正在朝哪兒爬去?

那條蛇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攀上我的膝蓋。它從我左邊的足底匍匐而去,也不扭動身軀。此前經(jīng)常攀上我足底的那條蛇,終于拋下我,爬向他方。

可愛的妹妹,蛇已經(jīng)不在了。

為什么?因為它已經(jīng)隨著夜晚的彩虹一起跌入了深深的暗夜。它失卻了色彩,在黑暗中永遠(yuǎn)消失了。為什么蛇要和虹糾纏在一起沒有人知道。是愛還是恨?蛇并不具有分辨愛恨的能力。

但是,蛇使出渾身力量和虹糾纏在一起,直到它們共同耗盡所有的力量,徹底墜入黑暗深淵。

啊,可愛的人兒,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當(dāng)你凝視著我時,我便會被不安籠罩,我的腦海里便會蒙上一層霧靄,似乎從某個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黑色琴弦撥動的聲音。

再也聽不到你說起黎明時分的夢境。

我躺在小小的紫丁香縫制的枕頭上,再也不會醒來。

我再也不能為你的夢編織快樂的結(jié)局,我已經(jīng)跌入黑暗。

我們失卻了色彩和汁液,在這里靜靜地等待著腐朽、乃至干枯。

啊,血色的夕陽沉寂下來。

姐姐,有誰來了!

在燃燒的血色夕陽中,有人正朝這邊走來。

令人懷念的氣息撲面而來。似乎從很久以前起便認(rèn)識那人。那人的存在就是為了守護我們,我想,只要他在,就能幫我找回那條蛇,就能幫我把姐姐夢境中浮現(xiàn)的夜晚的彩虹重新找回。

啊,姐姐,血色夕陽中,那個對你我二人非常重要的人正朝這邊走來--

"看,這夕陽多可怕?。?

"起風(fēng)了,快進(jìn)去吧。"

在絕美而凄艷的血色夕陽下,一男一女站在涼臺上,在黃昏的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于是,兩人緩緩走回屋里。

"哎呀,她們在咿呀什么吶,連話也不會說。"

女的"嗤"的一聲笑起來。

房間的一角擺著一張小小的床,出生數(shù)月的雙胞胎姐妹正在咿咿呀呀地比劃著什么。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