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橋(1)

生命的游行 作者:(日)恩田陸


連撿煙頭的事都做煩了。

明美這么想的時候,從她被分派到那地方起,日子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

開始,還有過幾款抽著不錯的香煙。就算不得已只抽煙頭,她至多能對付著抽幾口,然后再將剩下的煙蒂熄滅。明美對酒或吃的東西都沒多大興趣,唯獨對香煙來者不拒。只要能抽上煙,管這地方叫天堂她也愿意。

"唉--真想回去吶!再不給我家比比喂食的話 "

正守在隔壁位置上的鲇子姐嘟嘟噥噥地發(fā)著牢騷。

"比比是什么???"

坐在鲇子姐隔壁,正在修指甲的麻耶妹饒有興趣地抬起頭來。

"是我家養(yǎng)的一只鸚鵡。那小東西可嬌氣了,照顧它稍不到位就跟人鬧別扭?,F(xiàn)在我把它托付給店里的小伙計照看著,但那孩子有沒有好好喂它就不好說了!"

"呀,是不是真的要來?"

麻耶妹冒出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聲音中透著不安。

"不知道!但是,如果真來的話,東邊或許就該結束了吧。反正不管待在哪邊,如果沒人掏錢付賬還不是一樣。"

"把掏錢付賬和東邊的命運放在一起相提并論,只有鲇子姐想得出來。"

"哎呀,你說什么吶,明美!"

鲇子姐的臉色陡然一變,露出兇狠的表情。明美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別看鲇子姐平常待人和善,哪兒也找不出第二個胸襟這么寬闊的女人。可是,一旦被觸怒了,她立刻就會變成一個母夜叉般兇悍的女人。

"難道我說得不對?政府又不替咱們墊酒錢。只要有人愿意掏錢替我付賬,管他哪門子呢,是西邊、還是東邊,哪怕從土星來的人都無所謂。在掏錢付賬這種事上人人平等。客人只有兩種:一種掏錢付賬,一種不掏。"

"對,對,您說得沒錯兒!"

明美誠懇地點了點頭。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在明美身旁,學生打工仔小涼正忙著晾曬洗好的衣物。他先把釘在軍用隔離柵后面的琴線繃緊,然后,再把T恤和毛巾等洗好的衣物平整地晾開。遠遠望去,讓人聯(lián)想到很早以前,老爺爺們把竹莢魚曬干后晾在繩上的場景。小涼是一個一絲不茍的男孩兒,他生活清苦,從不浪費時間。

"喂,小涼!"

"嗯,怎么啦?"

小涼的回答總是那么干脆利索。聽到來自年輕男孩兒的干脆回復,總讓人產(chǎn)生一種得了什么好處的感覺。

"你們學?,F(xiàn)在還不讓學生進嗎?什么時候能恢復上課?"

"不知道。"

小涼笑瞇瞇地回答道,同時拽過一把折疊椅坐下,翻開參考書。他在學校讀法學,現(xiàn)在的目標是通過司法考試。

"你真了不起。老是那么認真學習。"

小涼笑起來,一只手將自動鉛筆骨碌碌地轉了個個兒。

"我膽子小,又窮。再不努力干點什么,心里總覺得不踏實。不過,如果有一天東邊和西邊統(tǒng)一了,律師這種職業(yè)一定搶手。"

"要是小涼將來當了律師,能娶我當老婆的話 "

麻耶妹一面端詳著自己的指甲,一面自顧自地小聲說道。

"鲇子姐,你看這個怎么樣?"

她把剛剛涂上一層指甲油的手伸給一旁的鲇子姐,鲇子姐皺了皺眉,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線。

鲇子姐的老花眼越來越厲害了,明美暗想。

"你覺不覺得有點太花哨了?"

"這兒,指甲徹底干了,看上去還不錯!"

麻耶妹在軍用隔離柵上攤開雙手。十個橙色的指甲并在一起,看上去真像孩子們吃的罐裝水果糖。

"就是說,和指甲晾干的道理一樣,皮膚失去了水分。"

坐在麻耶妹身旁的蛍子輕聲插了一句,此刻,她的腦袋上扣著一頂大大的麥秸草帽,披著一件對襟毛衣。

"討厭,說什么吶!"

麻耶妹吊下臉來。和身穿T恤、素面朝天的麻耶妹恰好相反,為了防止日曬,蛍子把一張面孔涂得面目難辨。這時,她正在神經(jīng)質地把玩一副太陽鏡。

"告訴你麻耶,防曬必須從年輕時候開始哦!否則,黑色素在皮膚上就會一年接一年地沉積下來,連眼睛和嘴唇都會被曬傷的。"

"蛍子皮膚白,我呢,本來就黑,最討厭往臉上又涂化妝水,又涂防曬霜。黏糊糊的,皮膚都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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