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蝶人今天也能感受到那細(xì)微的聲音隱隱傳入他的耳際，那是一種密密匝匝的聲音，

"在這里，今天不宜前往！"

牧蝶人心里暗暗回應(yīng)，于是，那聲音便輕嘆著沒了蹤影。

丘陵已被長得高高的夏草掩蓋了，羽虱結(jié)成的柱狀巢穴遍布各處。少年歡呼雀躍，鉆進(jìn)草叢中。

野生的蝴蝶如色彩斑斕的五彩紙屑四處飛舞，它們仿佛從天邊遙遠(yuǎn)的地方飄來，仿佛剎那間就會落英繽紛地降下無數(shù)祝福。

牧蝶人想為少年求得屬于他的蝴蝶。對，牧蝶人必須從山中野生棲息的蝴蝶中求得屬于自己的蝶群。

少年能否成為一名牧蝶人，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雖然孩子身上有著牧蝶人的潛質(zhì)，但真正成為一名牧蝶人，對他是否算一件好事？牧蝶人還在猶豫?；蛟S，在人生的道路上選擇做一名平凡的農(nóng)人或一個木匠，從事普通的工作對他更好。但是，從早到晚這個孩子卻總能尋出蝶群飛舞的道路，也聽得到來自山的聲息。

少年興高采烈地布下捕蝶的網(wǎng)。

牧蝶人所做的只是幫助他。

從翩翩落下的蝴蝶中，少年攏入手中的是一只散發(fā)著太陽果實(shí)般色彩的蝴蝶。

少年玫瑰色的面頰熠熠生輝，他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嶄新的蟲籠。

那是一只與他極其相配的蝴蝶，牧蝶人想。

聆聽著鈴聲，兩人乘著夕陽的余暉踏上返程的路。

"牧蝶人很寂寞嗎？"

少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臉上是一副鄭重其事的大人表情。

牧蝶人的面孔不易察覺地微微顫動了一下。

少年盯著腳下，卻略帶不滿地說，

"一提出要做一名牧蝶人，您就說，我會變成一個寂寞的人！"

春天是亡者的季節(jié)。

從天空飄下冥界紙錢的碎屑，還有在荒野中悠悠蕩著的招魂幡。

那一天將在什么時候來？這可是滿足成為牧蝶人最后一個條件的日子。

"是的，據(jù)說只有那樣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牧蝶人。"

牧蝶人一面注視風(fēng)吹過來的方向，一面答道。

"為什么？"

"因?yàn)橹挥心菢樱悴拍苡眯鸟雎牭絹碜源笊降穆曇?。坐在喧鬧房間里的人是聽不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的，也聽不見對面田野里傳來的犬吠聲，對吧？和這個道理一樣，只有當(dāng)你坐在靜謐的房間里，才能聽到從某個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啜泣聲。"

少年不安地望著牧蝶人，牧蝶人則面露微笑，此外再無一言?；蛟S對于少年來說，明白他話中的涵義還需要再等上一段時間。

不知從何時起，少年的小手抓緊了牧蝶人的上衣。

抱著小小的蟲籠，兩人回到了家里。

夏天來了。

亡者的季節(jié)還在繼續(xù)。

山的聲音越發(fā)高亢，在力量愈發(fā)強(qiáng)大的陽光炙烤下，山在綠色中燃燒，花兒無拘無束地盛開在每個角落。

黎明時分，牧蝶人做了一個夢。來自山的召喚聲催促著他，為什么春的季節(jié)已經(jīng)過去，還看不到逝者家人們的身影？聲音在詛咒那些薄情的家人，并為孤身棲息于山中的自己哀嘆。所有這些聲音，都讓牧蝶人睡不安穩(wěn)。

即使白天，牧蝶人也會做夢。在沒有確定進(jìn)山的日子里，他能感受到召喚他的聲音和一股又一股涌來的力量在無休止沖擊著他。

進(jìn)入盛夏時分，人們終于進(jìn)山了。不知怎的，人們臉上都流露出相似的神情，個個面色無華，眼神游散亂。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都被深夜的夢境所擾，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終于，他們下定決心來山中祭拜亡者。

選擇這個時期進(jìn)山是相當(dāng)難熬的，人們步伐沉重，爬山時發(fā)出的喘息聲夾雜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回聲。蝶群同樣疲憊不堪，飛起來有氣無力。

被火辣辣的日頭照著，逝者家人們個個焦灼不安。

當(dāng)然牧蝶人也汗流浹背。

今天大山的性情暴戾乖僻，來自山的聲音更令人驚恐不安。

牧蝶人頻繁地攥住墜飾，惶惶然地數(shù)著上面的白色圓石。

在路上行走的人們個個面容陰郁，看起來頗像那些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紛爭，不慎慘失性命的亡者。更有甚者，有的人在進(jìn)山前就已面色慘白，幾乎挪不動腳步了。

蝶群已飛抵聲音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