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女兒變成了"骯臟"的濁流，作為女兒的母親必定也難辭其咎。簡單地說，在父親眼里，母親也一并變成了"骯臟"的濁流--母親，所謂母親的職責就是在女兒出嫁之前，完全承擔起應有的責任，直到將女兒以最高的神圣清白嫁出去。既然有辱了使命，就是失職，就是沒用。父親斷然地給出了這個裁決。

"你到底都忙活些什么？"父親挖苦地說，"女兒現(xiàn)在成了殘次品。本來應該能賣個高價兒，今后呢？可好，只有被人狠狠地壓價兒了，你知不知道？"

女兒的悲慘命運和西班牙的苔蘚之間，到底存在什么樣的因果關(guān)系？也許有人忍不住要問，聽我說，不要那么著急。為何女兒對那個機器人始終那般執(zhí)著？首先故事需要從這股執(zhí)著的最后一幕講起。

當然，在發(fā)生這件事后，她的母親對那個機器人表現(xiàn)出無法遏制的厭惡，恨不得馬上把這個不祥的破爛玩意兒當垃圾扔掉?？墒牵畠簠s死死地抱著機器人，不肯丟手。母女倆激烈奮戰(zhàn)最后，母親還是被女兒那股頑強的精神徹底搞疲憊了，好了，隨你的便吧！

數(shù)年之后，母親終于知道了她那股執(zhí)著背后隱藏的理由。

再次，她和母親踏上了返鄉(xiāng)的旅途。

這一次，是為了看護瀕死的祖父。

房間里充滿著瀕死的苦寂，像電影畫面一樣。但令人萬萬料想不到的一幕就在此刻拉開了。

模糊下去的意識漸漸吞噬著老人，也吞噬著守護在床前的家人。夜半時分，終于如火種熄滅般，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氣。摸了摸脈搏，醫(yī)生向眾人宣布，"人走了"。

周圍充斥著哀痛的啜泣。

母親一邊用手絹拭淚，一邊催促她快些向祖父做最后的告別。

她一下站起來，走上前去。這時，母親注意到--今天，女兒手里仍然握著那個機器人。

或許，她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向祖父做最后的告別吧，母親想。

下一個瞬間，只見她高高舉起手里攥得緊緊的機器人，使出渾身力氣，發(fā)狂般向祖父的面部砸下去。

起初，靈床前站立的人們都懵了，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

然而，她完全沒有半點停歇的意思，一下，又一下，手里掄著機器人，瘋狂地，竭盡全身力氣朝那張亡者的老臉砸去，骨頭被砸陷下去的聲音咔嚓作響，那個破舊的、古老的機器人身上濺滿了鮮血 終于，人們回過神來，慌里慌張地沖上前，拽開了她。

現(xiàn)場的所有人，全都意會了那件往事的真相，明白了那個用于封口的機器人的來歷，以及那個曾經(jīng)給她帶來一切屈辱，那卑鄙的、始終不敢露面的人到底是誰了。然而，為什么不是玩偶而是機器人呢？這已成了永久的謎。

機器人散了架，在某種意義上，作為曾經(jīng)賦予的角色，它就此結(jié)束了使命。

但是，世間永遠存在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人們看待死者的目光永遠是仁慈的，帶有溫情的，而對待生者則是冰冷的，無情的。

人們很快便將一瞬間的震驚拋于腦后，并為那個曾經(jīng)對尚且處于人生起點的孫女兒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老者，安靜地掩上棺木的蓋子（遺體面部做了最大的修復，而且據(jù)說，在葬禮儀式舉行期間，棺木的蓋子再也沒有揭開過）。

然而，可憐的少女不僅從此后要面對漫長而慘痛的人生，更要承擔起來自各方嚴厲的譴責目光--它們好像在說，是這個孩子對遺體大不敬，是這個孩子損壞了親人的遺骸。母女倆被村里傳統(tǒng)格局下的各類群體刻意躲避，終于，徹底被摒棄和疏離了。

這個世間，即使存在如此的不公，但為什么偏偏發(fā)生在我身上？為什么要在我身上打上如此深的烙??？每想到這里，少女都備感心酸。不但如此，在今后漫長的人生道路上，這種苦痛也將無休止地，如鬼魅般抓住她，令她逃脫不得。這苦痛，從她還是一個幼小的孩子時起，便已飽嘗得淋漓盡致。

機器人消失了。

好了，該輪到西班牙的苔蘚登場了。

不，想起那一幕的情景，或許為時尚早。

在此之前，我們需要跟隨她青春年少時的足跡走上一遭。

總體來看，她度過了一個"平淡無實"的青春時代?；蛟S用"平安無事"這個詞來概括也還說得過去。和幼年時那場暴風雨相比，她的青春時代，算得上是一段悠然自得，風平浪靜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