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OL速遞俱樂部”(1)

鳥人 作者:劉心武


 

用企業(yè)管理理論中的“波士頓矩陣”來劃分,“OL速遞俱樂部”屬于“明星加現(xiàn)金?!眳^(qū)域的業(yè)務。俱樂部在公司最隱秘處,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業(yè)務室,另一部分才是俱樂部。

業(yè)務室是一個開闊的大房間,里面分割出二十多個格間,同婚介所的密閉室差不多。大多數(shù)格間里都有一位穿戴整齊、發(fā)型一致的英俊小伙子,正用十分動聽和專業(yè)的聲音聯(lián)系客戶,他們的言行舉止完全是高級白領(lǐng)的作派,令博士馬上想起了他打電話給《五月花》時的情景。

老五說,他們都是我們的寶貝,每個員工一進來就要送到禮儀學校進行一個月的專門訓練,只有百分之十合格進入公司。他們除固定工資外拿提成,每單提成百分之三十,他們平均月薪達到八千元左右。其中有五名本科畢業(yè)的高才生和一名碩士研究生……

他們一半時間在這里回答電話咨詢,客戶主要來自《五月花》上的廣告,目的是約定到指定地點,或到隔壁俱樂部見面。另一半時間,他們或西裝革履或時尚新潮,外出到高級辦公樓附近的咖啡廳或高級酒吧喝咖啡——伺機物色合格的未婚白領(lǐng)小姐——他們見到合格的小姐,就風度翩翩地走過去,遞上寫有“OL速遞俱樂部高級客戶經(jīng)理”的名片,同時說:“小姐的氣質(zhì)風度很合我們俱樂部簽約大使的要求,如果想結(jié)識商界巨子精英,并在工作之余輕松賺更多錢的話,請來找我。”

一部分女孩當場就邀請我們的小伙子吃喝,并尋根究底問個明白,另一部分則報以友好的微笑,事后悄悄打電話向我們了解詳情,之后還會到我們俱樂部來看究竟;只有極少數(shù)女孩當場表示驚訝甚至拒絕,事后也不會打電話不會上門,但會推薦朋友同事來。這些白領(lǐng)小姐與我們簽訂一份協(xié)議,然后就一門心思熱切等待我們的召喚。

OL速遞俱樂部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百五十多名這樣的簽約靚女,她們都是大學本科以上文化,絕大多數(shù)在校時是?;ǎ诠臼菍氊?,固定男朋友好幾個,對同年齡的男孩子膩了,認為他們是青澀毛孩子,毫無男人味,一心想找個比自己大十歲以上英俊沉穩(wěn)家產(chǎn)過億的鉆石王老五。

博士聽后眼界大開,心想在五行八作中,這種聞所未聞的行業(yè)才是名副其實的創(chuàng)新產(chǎn)業(yè),但不屬于眼下到處張揚叫喊的所謂科技創(chuàng)新,而是更隱秘更微妙的人文創(chuàng)新。

俱樂部另一部分才是真正的俱樂部,雖然外表看來只是一間普通辦公室,可一進門就像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又像一家五星級酒店里的咖啡廳,有個酒吧提供咖啡水果和各種高檔飲品,十來個卡座都有活動拉門,必要時可以關(guān)閉密談。

昏暗的燈光配以柔和的音樂再加上曖昧的香水味道,空氣中流動著疑惑和欲望。兩位高挑靚麗的小姐正同俱樂部小伙子洽談簽約事宜,有三位小姐正同老板或老板派來的秘書面議——

“你們廣告上說的陪吃陪喝并出席商務活動自然是應該的,還要有其他服務才行……”

“那……要看小費如何給……”

“小費少不了,你開價……”

“每天人民幣或港幣五千元,美金一千元!”

“就這樣定吧。哈哈……先請你喝完這杯咖啡……”

“得等我打個電話給老板,拍張照片給老板看行嗎?”

“不行!要么他自己面談……”

博士走過幾個區(qū)格時,斷斷續(xù)續(xù)聽到這些談話,當他要往那些區(qū)格里看究竟時,老五使勁拉他的衣角制止他,擔心他的莽撞會打攪客人。

看到談簽約的亮麗小姐,博士來了興致,以往在學校里,他對?;壍呐荒苓h觀不敢近身,現(xiàn)在以工作的身份,他斷定可以同這類小姐近距離接觸了。博士挨著正在洽談的一位小伙子員工坐下,面對亮麗白領(lǐng)小姐,不等老五介紹,不顧詫異回頭看他的員工,劈頭就問:“小姐貴姓?為什么要兼職做這份工?”

白領(lǐng)小姐也覺得唐突,抬頭望著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疑惑不解,老五慌忙指著博士對小姐說:“這是我們俱樂部的技術(shù)總監(jiān),想問你些簡單情況?!眴T工小伙子聽后,旋即進入角色,乖乖地正襟危坐,看著小姐不出聲。

小姐鎮(zhèn)定下來后,甩甩飄逸如絲的長發(fā),盯著員工手里的一疊資料若無其事地反問道:“我的情況不是在那份登記表上寫得清清楚楚嗎?為什么要這份兼職?不是你們找上我的嗎?我對你們介紹的情況有點興趣。”

博士一出口就被將了一軍,心想,無論以什么姿態(tài)和形式跟美女打交道都得留神,美女始終是蛇和妖的化身。見博士尷尬,員工機智地解圍:“登記表是你們自己填的,我們的技術(shù)總監(jiān)還要親自實證才行?!辈┦窟B聲稱是,并乘機將員工手里的登記表拿過來看,老五在一旁竊笑。

登記表上有姓名、年齡、籍貫、學歷、工作單位、才藝、家庭出身、父母兄弟姐妹情況,還有身高、長相、發(fā)型、三圍、四肢長度、上半身與下半身比例、手指長度、有無超過一厘米長的傷疤、有無明顯黑斑、常用指甲油腳甲油顏色、喜用唇膏口紅脂粉品牌、服裝款式及顏色、手提包款式與產(chǎn)地及其他個人嗜好等等項目。

博士正想看個仔細,聽到小姐頗猶豫地問:“那……你們怎么個實證法?要像醫(yī)院那樣體檢嗎?”

老五接過話茬道:“我們這是為億萬級巨商提供服務的俱樂部,每項工作必須嚴格,這也是對你負責。我們好不容易從人群堆里發(fā)現(xiàn)了你這朵藏在深山和塵土里的玫瑰花,不經(jīng)過精心包裝打造,怎么能體現(xiàn)和展示你的價值?所以我們的體檢是必需的,萬一體檢出不傷大雅的一些缺陷,我們的技術(shù)總監(jiān)就可以設(shè)法給你彌補,讓你的身體成為完美無缺的藝術(shù)品。他可是我們市一流的整形博士,平時你想請都請不到!”老五順口胡謅的話,將在場的每一位都鎮(zhèn)住了。

博士正想說話,老五忙使眼色將他叫出格間,私下笑著對他說:“博士,我看你對這事有興趣,安排你做一次體檢醫(yī)生——這也是我們的工作慣例。你具體按著阿奇的安排做就是了?!?/p>

博士驚慌失措地問:“就是醫(yī)院那種摸身體看牙口肛門驗大小便的體檢嗎?那不行!我懂個毬呀!”

“不是,不是,我們只核實登記表上的那些項目,就一個標準:看她是不是美女。明白嗎?”老五帶著詭秘的微笑向他解釋道,“再有,你是來幫助我們重整老鷹沖業(yè)務的,如果對我們的明星業(yè)務都沒有詳盡了解,那你怎么能在老大面前交代?”

老五將他推到了懸崖邊,沒有退路了。博士取下眼鏡愣在那兒,額頭的半塊膏藥十分醒目。

穿上白大褂、戴口腔觀察鏡、手拿筆形電筒的博士雖然滑稽,但不再呆頭呆腦,一種職業(yè)感和新奇感讓他思維活躍輕松暢快。他與同樣裝扮但顯得更加職業(yè)的員工小伙子阿奇打趣說:“我是新手,你是獵艷老手,一切聽你吩咐好啦。呵呵……”

小伙子聽后卻一點也不如博士輕松,感嘆道:“還難說是誰獵誰呢?經(jīng)我們手與那些億萬富翁搭上關(guān)系的小姐,三天兩頭約我們吃飯唱K尋開心,個別成了二奶的,同時成了深宮怨婦,還要我們上門三陪五陪,懷上了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種。要是哪天被人家發(fā)現(xiàn),就肯定活不長了……”

博士愕然,但這些粉紅色的曖昧故事令他渾身燥熱。

“那……也沒什么吧,她們會給錢吧?”為好奇心驅(qū)使的博士繼續(xù)問。

“那當然,還不少,要不誰去賣那苦力?我又不是沒女朋友!我們同事都有自己的女朋友,在幾個女人之間絞來絞去有時挺累挺煩人的……反正錢也賺不完,賺多花多,從她們那里來的錢還不又花到了自己的女朋友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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